席卷京城的政治风暴在数日之内便见了分晓。
王允之、周廷玉等一干核心官员被革职查办,投入天牢,其党羽或被清算,或树倒猢狲散,曾经在朝堂上能与沈默一系分庭抗礼的势力土崩瓦解。玄冥会在京城的两处隐秘据点被连根拔起,缴获了大量与各地往来联络的密信以及一些邪门法器,虽然未能抓到幽骨长老等核心人物,但也给予了其沉重打击。
小皇帝胤宏借此事大发雷霆,在沈默派系官员的支持下,以铁腕手段整顿朝纲,清洗了一批与王允之过往甚密的官员,同时提拔了一批忠于皇室、能力出众的中青年官员,初步将朝政大权牢牢抓在了手中。经此一役,沈默的威望不降反升,虽仍在“养伤”,但其定海神针般的地位已无人能够撼动。
北境那边,定北侯冯闯接到沈默密信后,迅速行动,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军中几个与王允之有暗中往来、散布谣言的军官,并加强巡防,几次挫败了小股蛮骑的试探性进攻。边境的紧张局势渐渐缓和下来,“沈默勾结蛮族”的谣言不攻自破。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京城的天空,仿佛雨过天晴,重现湛蓝。
然而,镇国公府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沈默是在事发后的第三日傍晚苏醒的。
他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幔,以及守在床边、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追命。
“国公爷!您醒了!”追命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嘶哑,连忙端过一旁一直温着的参汤。
沈默没有先喝汤,他的眼神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地宫中惨烈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疯狂的厮杀、幽骨长老狰狞的面孔、祭坛崩毁的瞬间、还有……那团燃烧自己、照亮生路的璀璨魂光!
“凰儿!”他猛地撑起身子,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嗽起来,脸色愈发苍白,但目光却急切地扫视四周,“蕴魂木呢?”
追命脸上的喜色一僵,眼神黯淡下去,小心翼翼地捧过放置在床头玉台上的蕴魂木,低声道:“云先生以灵力温养着,只是……殿下她,至今未曾有回应。”
沈默颤抖着手,接过那枚蕴魂木。触手不再是往日温润之感,而是一片冰凉,其上的七彩光华已彻底消失,只剩下木头原本的暗沉色泽,只有云隐以其精纯灵力勾勒出的几道细微符文还在微微闪烁,勉强维系着内部那一点几乎感知不到的微弱存在。
他试图以心神沟通,如同过去无数次那样,但意识沉入,却只感受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寂,冰冷、空荡,再也捕捉不到那熟悉而温暖的魂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剧痛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地宫中任何一道伤口都来得深刻。
云隐闻讯赶来,看到沈默紧握着蕴魂木、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暗叹。他上前,再次仔细检查了沈默的身体状况。
“你内伤颇重,经脉受损,需静心调养至少一月,不可再妄动真气,否则遗患无穷。”云隐语气严肃,随即目光落在蕴魂木上,声音低沉下去,“至于殿下……魂力本源透支太过,已非寻常药石或灵力所能滋养。她如今陷入‘寂灭’之态,是魂体的一种自我保护,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老道也无法断言。”
沈默紧紧握着蕴魂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追命不忍地别过头去。
过了许久,沈默才缓缓抬起头,眼中那蚀骨的痛楚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寒潭般的平静。
“先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云隐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寻常之法,确已无效。或许……唯有寻找到传说中能滋养神魂本源的天地神物,或可有一线希望。”
“何种神物?”沈默立刻追问,眼神锐利如刀。
“据古籍记载,海外有仙山,生有‘定魂莲’,其莲子有稳固魂源、起死回生之效。又闻极北苦寒之地,万丈冰层之下,或有‘万年温玉髓’,能温养残魂,补益本源。此外,还有一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东西,如‘九天息壤’、‘七彩补天石’碎片等……但这些皆是缥缈难寻之物,千百年来未曾听闻有人真正得见。”云隐语气凝重,这些东西,每一样都堪称逆天,寻找之难,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默默默记下这些名字,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会去尝试。
“我明白了。”他将蕴魂木小心翼翼地贴胸收好,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肩头的重担与内心的亏欠,“眼下,还需先处理完京中的首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默一边配合云隐的治疗,安心养伤,一边通过追命和李敢、林震东等人,遥控处理着风暴后的各项事宜。他手段老辣,该安抚的安抚,该清算的清算,迅速稳定了朝局,并将玄冥会的威胁公之于众,下令各地严加查缉。
朝堂焕然一新,边境趋于平稳,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但只有沈默自己知道,那被强行压下的痛楚与空茫,以及怀中那枚沉寂的蕴魂木,如同心头一根无法拔出的刺,时刻提醒着他,这场胜利背后所付出的惨重代价。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坐书房,摩挲着冰冷的蕴魂木,对着窗外寂寥的月色,一言不发。
这一日,追命送来从玄冥会据点查获的、最新整理出来的一份密信。信是幽骨长老写给一个代号为“尊使”的人的,内容提及京城计划受挫,但“龙气已窃得三成,足够尊使炼制‘幽冥龙玺’之用”,并言“将携所得,前往西漠幽冥总坛,静待尊使下一步指示”。
“幽冥龙玺”?西漠总坛?
沈默看着这份密报,眼神冰冷。玄冥会并未放弃,他们的核心力量转移到了更遥远的西漠,并且,他们从大胤龙脉中窃取的气运,已然被用于某种可怕的用途。
旧的敌人并未消失,只是转入了更深的黑暗。而新的征程,似乎已在脚下展开。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毫无反应的蕴魂木,轻声低语,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凰儿,你且安心睡着。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神物何在,我必寻来,让你重见这天日。”
“待京城事了,伤愈之后,我们便去西漠,去海外,去极北……踏遍这万里山河,我也要让你醒来。”沈默站在窗前,望着远方,心中默默念叨着。
余烬尚未冷却,微光仍存心间。他想起了曾经与她一起走过的路,一起看过的风景,那些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现。
然而,如今她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沈默知道,京华的纷争或许暂告一段落,但属于他的战斗,为了守护与救赎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下定决心,无论前方道路多么崎岖,无论要面对多少困难和挑战,他都不会放弃。他要带着她的梦想,去探寻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那能让她苏醒的奇迹。
沈默转身,目光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能透过那紧闭的双眼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渴望。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地说道:“等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醒来。”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迈出脚步,踏上了未知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