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花园内，丝竹悠扬，暗香浮动。
贵妇千金们三五成群，言笑晏晏，公子们则吟风弄月，高谈阔论，一派繁华升平得景象。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下，却涌动着无形的暗流。
端坐于上首主位的安王妃，年约四旬，容貌端庄，气质雍容，嘴角虽含着温和的笑意，但是一双凤目扫视全场的时候，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这时，一位穿着富贵、体态微丰的夫人笑着开口，打破了稍显微妙的氛围：“王妃娘娘，今日秋光正好，菊色生香，光是赏花品茶，未免有些单调。在座的多是年轻孩儿们，个个身负才艺，何不让他们展现一番，也好让娘娘指点一二，添些雅趣？”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这样的场合，才艺展示几乎是必备环节，既是贵女们争奇斗艳、展示自身价值的舞台，也是各家暗中相看、衡量联姻对象的契机。
安王妃含笑颔首：“李夫人所言极是。本宫也正有此意。不知哪位千金，愿意先来抛砖引玉？”
话音落下，场间出现片刻的静默。
贵女们大多矜持，不愿第一个出场，以免显得过于急切。
这份静默很快被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打破。
“臣女不才，愿献丑一曲，为王妃娘娘和各位夫人助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朱婉如已然从席间站起，脸上带着精心修饰过的、甜美的笑容，微微屈膝行礼。她今日显然是下了血本，穿着一身极其扎眼的石榴红缕金绣蝶恋花云锦裙，梳着繁复的飞仙髻，插戴了整套的赤金红宝头面，脖子上那串东海明珠璎珞项圈更是熠熠生辉，整个人如同一个移动的珠宝展示架，在秋日阳光下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
朱婉清坐在席间，垂眸抿了一口清茶，掩去眼底一丝冷嘲。果然沉不住气。朱婉如应该是跟着自己得那个未婚夫过来的。
她如此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跳出来，心思昭然若揭，就是要抢在最前面，以最炫目的方式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身份尊贵的公子世子们！她要将朱婉清那个病秧子彻底比下去！让她刚才那点小聪明显得微不足道！
安王妃目光在她过于华丽的衣饰上扫过，笑容不变：“哦？你是哪家的姑娘？欲表演何才艺？”
“回王妃娘娘，臣女是都察院朱正弘之女，朱婉如。”她特意略去了“次”字，声音愈发娇甜，“臣女愿为娘娘抚琴一曲《鹤鸣九皋》。”
《鹤鸣九皋》？此曲意境高远，技巧繁复，极难驾驭，非琴技精湛者不敢轻易尝试。她竟敢选这首曲子？要么是极有自信，要么就是极度自负。
“准了。”安王妃微微颔首。
早有侍女抬上琴案，摆好一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焦尾古琴。
朱婉如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琴案后坐下，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做出从容优雅的姿态。
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永昌伯世子、安王世子等人所在的方向，见他们果然都看了过来，心中更是得意，指尖一拨，琴音骤起！
不得不说，她为了今日确实苦练过。开指一段，琴音清越，节奏分明，倒也像模像样，引来几声低低的称赞。
朱婉如心中窃喜，越发卖力，手指在琴弦上翻飞，试图展现出各种复杂的指法。或许是因为太过急于表现，或许是因为心态浮躁，弹到中段，节奏便开始有些不稳，几个高音处指法略显滞涩，甚至出现了细微的杂音。那原本应表现鹤唳九天、逍遥自在的意境，被她弹得只剩下技巧的堆砌和急于求成的浮躁，失了神魂。
懂琴之人微微蹙眉，不懂的只觉得热闹，依旧捧场地鼓掌。
永昌伯世子摇着折扇，与旁边人低笑道：“技巧尚可，火候差了些，匠气太重。”语气带着惯有的轻佻品评。
安王世子萧煜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继续欣赏他的墨菊，显然毫无兴趣。
朱婉如却浑然不觉，只听到掌声，便以为大获成功，一曲终了，脸颊因兴奋而泛红，起身行礼时，下巴微扬，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目光再次扫向世子们的方向，暗送秋波。
“朱二小姐有心了。”安王妃语气平淡，例行公事般地赞了一句，“赏。”
立刻有侍女端上一盘宫花作为赏赐。朱婉如接过赏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仿佛已经赢得了全场瞩目，飘飘然地回到座位，还不忘挑衅地瞥了朱婉清一眼。
有了她开头，接下来几位小姐也陆续上前表演。有作画的，画的是园中菊花，笔法工整却失于呆板；有跳舞的，身段柔软，但舞蹈流于俗套；有吟诗的，诗词华丽却空洞无物。大多中规中矩，未有特别出彩之处。
寿宁郡主表演了一段胡旋舞，衣裙翩跹，铃声清脆，确实引人注目，但眉宇间的骄纵之气却让人难以亲近。林静书则现场挥毫，写了一幅菊花词，字迹清瘦有力，风骨嶙峋，引得几位老夫人都点头称赞，但她本人依旧一副冷淡模样，写完便退回原位。
朱婉清一直安静地看着，心中默默品评。这些贵女，各有千秋，但也大多局限于后宅女子的格局之中。
才艺环节刚刚过半，气氛看似热烈，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那位吏部侍郎家的千金苏巧儿忽然笑着开口，声音清脆悦耳：“今日众位姐妹的才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我听说朱家大小姐婉清姐姐，不仅蕙质兰心，于诗词之上更是颇有见解，前日还得了朱老夫人亲自夸赞呢！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请婉清姐姐也让我们领略一番？”
她这话看似捧场，实则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朱婉清身上！带着好奇，带着审视，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谁不知道朱家嫡女以往怯懦无能？苏巧儿此举，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为之？
朱婉如立刻投来嫉恨又等着看好戏的目光。
朱婉清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枪打出头鸟，她方才小小的露脸，终究还是引来了关注和试探。
众目睽睽之下，她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