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握着扫帚的手顿了顿,动作慢了半拍,扫帚尖的竹枝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他偷偷抬眼,望着药铺里的景象,心里却直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板着脸清点药材的掌柜,此刻正对着个陌生姑娘点头哈腰,又陪笑又听话,连半句重话都不敢说;再看那扇结实的木门,竟裂了道指宽的缝——他守在门口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硬闯,好好的门怎么就被撞裂了?满肚子疑问压得他心头发痒,却不敢上前多问,只能攥着扫帚,假装专心扫地。
他越想越觉得胸口发闷,手里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暗自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倒霉!方才不知吃了什么,突然闹肚子,急急忙忙跑去茅房,耳朵里明明清清楚楚听到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可身子实在没法挪动,愣是没法立刻冲出来查看。
等他好不容易跑回来,只看到裂了缝的门和脸色铁青的掌柜,劈头盖脸就被骂了一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要是当时自己在场,说不定还能帮上忙,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的下场。
夜色浓得像泼翻的墨,连风都裹着沉郁的黑,唯有月光薄如蝉纱,轻轻覆在青石板路上,映出细碎的冷光。夜四脚步不停,快步穿行在寂静的街道上,玄色衣摆擦过墙角枯草,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透着不容耽搁的急切。
她将怀中的瓷瓶紧紧贴着心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瓶身,魂幻草独有的微凉气息透过瓷壁渗出来,混着心口的暖意,让她眼底的坚定又深了几分。
脚步不停歇地踏过青石板路,夜色里的风刮得衣摆翻飞,她在心里反复默念:必须赶在寅时之前回去,客栈里的人还等着解药,若误了时辰,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一切就真的晚了。
推开客栈房门的瞬间,夜四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尽,她快步走到苏妙颜与君凌烨面前,双手捧着那只盛有魂幻草的素白瓷瓶,语气急促却沉稳:“主子,王爷,魂幻草和辅助药材都取回来了,属下这就去后厨煎煮,半个时辰内便能送来,给客栈中了毒的人服用。”
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屋中面色凝重的两人,指尖因一路攥紧瓷瓶而泛着白,却丝毫不敢耽搁,只等两人点头,便要转身往门外去。
苏妙颜端坐在案几前,身姿静如幽谷幽兰,眼眸像浸了月光的深湖,温柔里藏着几分难测的睿智。她抬手轻按,动作柔得像怕惊扰了屋中流转的夜气,轻声道:“夜四,不急。”
指尖轻轻点过案上的瓷瓶,她语气依旧平和:“今晚且让这天地静一静,客栈众人折腾了一日,也该歇个安稳觉。明日清晨再煎药不迟,不必为这点事,扰了大家的清梦。”
夜四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眉头微蹙,张了张嘴刚要再劝:“可是主子,这迷魂毒发作虽缓,却会让人越睡越沉,若是等到明日……”
话未说完,苏妙颜便轻轻挥了挥手,指尖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从容:“不必多虑。这迷魂毒,说到底不过是场梦幻考验罢了。”
她垂眸望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絮:“好的坏的,最终都是过眼云烟,虚虚幻幻抓不住。不过一个晚上,没什么好怕的。”
“哦。”夜四应了一声,虽眼底仍藏着几分未散的疑惑,但也不再多问,捧着瓷瓶缓缓退向门口。
转身时,衣摆轻擦过门槛,她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静谧,直至房门轻轻合上,才彻底隐入客栈的夜色里。
这时,客栈大门被“吱呀”推开,影一与暗一风尘仆仆地归来——前者肩头沾着未干的血渍,后者腰间佩剑还在微微颤动,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激战。
两人踏入大堂,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案前端坐的苏妙颜和君凌烨身上。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说一句话,只交换了一个短促的眼神,便已心领神会,默默分立到两侧,垂手等候吩咐。
影一上前一步,肩头的血渍在烛火下更显刺目,他神情凝重地躬身行礼,随后压低嗓音禀报:“王爷、王妃,属下二人追出三十里,终究还是让主谋逃了。途中擒获三名随从,却不料全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嘴里都藏了剧毒,稍不留神便咬碎毒牙自尽了,没能问出半点线索。”
说罢,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指节泛白,声音里满是任务失利的挫败与不甘,连头都低了几分。
暗一上前半步,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从交手时的路数看,这些人绝不是天圣国的。”
苏妙颜这时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些水光,满脸倦意地扫了眼堂内,不满地嘟囔:“君凌烨,让你的人别乱喊‘王妃’,听着怪别扭的。”
话音刚落,她弯腰抱起脚边蜷着的小黑,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脚步轻快地越过两人往二楼走,只留下句“不行,我得回房补觉了”,便径直推开自己的房门,身影瞬间隐在门后。
君凌烨望着那扇合上的房门,眼底的冷意悄悄融了几分,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方才她喊自己名字时,带着点没睡醒的软糯,倒比平日里的沉稳多了几分鲜活。
影一和暗一站在原地,对视一眼后赶紧低下头,耳尖悄悄泛红。两人都绷紧了脊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方才那声“别乱喊王妃”像块小石子,在平静的空气里漾开圈涟漪,让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苏妙颜推开门的瞬间,便觉屋内空气清爽——先前弥漫在角落、带着几分诡异的淡淡香气,早已消散无踪,只剩下夜风从窗缝钻进来的微凉。
她抱着小黑走到窗边,抬手推开半扇窗,月光倾泻而入,落在床榻边的矮几上。小黑从她怀里跳下来,蹭了蹭她的裙摆,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鼻尖轻轻嗅着,似在确认那股怪味是否真的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