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血腥味与那沁人心脾的果香,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
两具庞大的尸体,一为修士,一为妖兽,静静地躺在被法术和蛮力摧残得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林木的身影,从巨石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走出。他的神情,没有半分的松懈,眼神依旧冰冷而又警惕。
他首先来到那名散修的尸体旁。他没有立刻触碰,而是屈指一弹,一道青色的流木刺,精准地、没入了那散修的心脏位置。在确认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一丝法力反抗的迹象之后,他才蹲下身。
他的动作,麻利而又熟练。他先是将散修腰间的那个看起来颇为鼓胀的储物袋,和那柄依旧散发着淡淡血光的兽骨长刀,尽数取下。然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念头,一团灼热的火球,便在他掌心成型,被他轻轻一推,落在了那具尸体之上。
熊熊的火焰,瞬间将尸体吞噬。很快,地面上,便只剩下了一滩灰黑色的、不起眼的灰烬。
毁尸灭迹,是修仙界生存的第一准则。这一点,林木早已刻骨铭心。
做完这一切,他又走到了那头巨大的金背妖熊尸体旁。他取出特制的玉瓶和一把锋利的短刃,熟练地剖开妖熊厚重的皮毛,找到了其心脏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其中最精华、最宝贵的心头精血。
随即,他看着这头重达数千斤的妖熊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神识一动,一个巨大的储物袋,凭空出现。他将这完整的妖兽尸体,也一并收入了储物袋之中。一阶大圆满妖熊的皮毛筋骨,都是上好的材料,不可浪费。
最后,他才走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那株蕴基果之前。
他取出一个由暖玉制成的、内部刻有小型聚灵阵的玉匣,又用一把玉制的、不会损伤灵根的小巧铲子,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晶莹剔透的灵果,连同一小块根茎处的、充满了灵气的土壤,完整地移栽了进去。
当玉匣关闭,所有灵气被彻底锁住的瞬间,他才真正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在彻底清理完战场,确认没有留下任何手尾之后,林木才寻了一处更加隐蔽的山洞,布下禁制,开始清点此行的收获。
他打开那名散修的储物袋,将神识探入。
下一刻,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储物袋中,除了几瓶品质低劣、丹毒甚多的疗伤丹药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材料之外,竟有一堆数量超过千数的下品灵石,静静地躺在角落!
“看来此人,是倾尽了毕生的积蓄,想来此地,搏一个筑基的机缘。却不想,最终,都为我做了嫁衣。”林木心中暗道。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一枚火红色的玉简。神识探入,一行霸道的名字,映入他的脑海,《赤炎刀诀》。这显然是那名散修的主修功法,一部充满了杀伐之气的火属性功法,与那柄兽骨长刀,正好配套。
林木将所有的战利品,分门别类地收好。
他看着储物袋中那堆积的灵石,看着那能助他完美筑基的蕴基果,看着那枚早已到手的筑基丹。
可以说,他筑基之前的所有外部障碍,都已被彻底扫平。
然而,就在这万事俱备的、最接近大道的时刻,他那颗古井无波的心境,却莫名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想起了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他那对年迈的父母。
“爹娘,如今,也该有七十余岁了吧……”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再也无法遏制。
“我自踏入仙途,只回家了一次。距离上次离家,也已几十年。”
“一旦开始闭关,冲击筑基,短则三五年,长则十数年,与外界彻底隔绝。若有不测,便是身死道消。即便侥幸成功,寿元大增,宗门也必有新的任务派遣,或许又要远赴他乡,数十年不得归返。”
“下一次出关,爹娘,或许已是尘土一抔。”
“我身为人子,若不能在他们生前,再见一面,确保他们后半生安康顺遂,此番遗憾,必将成为此生最大的心结。这心结,甚至可能在冲击筑基最关键的时刻,化为致命的心魔。”
林木的眼神,渐渐变得无比坚定。
“不行!在闭关之前,我必须回家一趟!看他们最后一眼。了却了这桩尘缘,我才能以最圆满、最无暇的心境,去渡我的筑基之关!”
……
在做出决定后,林木没有立刻启程。他要为父母,准备一份凡俗世界最顶级的“礼物”。
他寻了一处更加安全的临时洞府,取出了玄黄鼎。
他仔细地查阅着那份《炼丹总纲》,很快,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名为培元固本丹的一阶下品丹方。
此丹,对修士而言,其药力微弱,毫无用处。但对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却是无上妙品。丹方中记载,其药性极其温和,能祛除凡人身体里的沉疴旧疾,强健筋骨,固本培元,虽不能逆天改命,却足以让年迈之人,无病无灾、精神矍铄地,多享十年安康寿元。
林木如今身家丰厚,又有刚刚到手的、那名散修储物袋中的大量低阶灵草,以及那头妖熊的精血作为药引,炼制此丹,绰绰有余。
他以玄黄鼎开炉,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而又虔诚的心态,开始了炼制。
这一次,没有对成败的计较,没有对利润的算计,只有一片为人子的、纯粹的孝心。他的控火,也因此变得格外柔和与稳定。
数日后,一炉丹药,顺利炼成。他成功得到了二十余颗圆润饱满、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培元固本丹。
……
一切准备就绪,林木再次易容,化身为一个气质儒雅、看起来像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中年商人,踏上了归乡之路。
他没有急着赶路,一路不疾不徐。当他再次踏上故乡所在的这片土地,看到那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山川时,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直接飞入村子,而是在村外的山林中落下,步行靠近。
他看到,记忆中那个贫瘠、破败的翠竹村,如今已大变了模样。村中的道路,变得宽阔而又平整。道路两旁,多了许多青砖绿瓦的崭新房屋。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衣着干净,脸上都带着健康的红润。
在村子东头,一片视野最开阔、风水最好的土地上,建起了一座气派的、有着高高院墙的青砖大宅。
大宅的门楣之上,一块由上好楠木打造的、黑漆描金的牌匾,悬挂正中。
上书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林宅。
林木站在林宅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属于家乡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气息的味道,让他感到一阵心安。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敲响了那扇厚重的、镶着铜环的大门。
“吱呀——”
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余岁的、面容憨厚的青年。他看到林木,先是愣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疑惑。随即,他似乎从林木那依稀可见的、未曾被易容术完全改变的轮廓中,辨认出了什么。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脸上瞬间充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你……你是……木哥?”他试探着,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这青年,正是他当年看见的那个流着鼻涕的堂弟。
林木看着他,脸上露出了十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
他被堂弟,用一种近乎是簇拥的姿态,迎进了大宅。
他看到了自己那对年逾七旬的父母。
他们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也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深深的皱纹。但他们的精神,却显得很好,身上穿着光鲜的、由上好丝绸制成的衣袍。
他们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含饴弄孙。两个虎头虎脑、约莫四五岁的小娃娃,正围着他们,一声声地,清脆地喊着爷爷、奶奶。
而一旁,是一位略显丰腴的堂弟妹,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满脸幸福的笑容。
看到林木走进来的那一刻,两位老人的身体,都猛地一震。他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便噙满了泪水。
“木……木儿……”
“爹,娘,我回来了。”林木走上前,跪倒在地,对着二老,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接下来的两个月,林木彻底忘掉了自己修士的身份。
他没有修炼,没有打坐,只是作为一个远游归来的、普普通通的儿子。
他每日,陪着父母吃饭,听他们絮絮叨叨地,讲述着这些年家中的变化,讲述着村里的趣闻,讲述着堂弟如何能干,堂弟妹如何贤惠,孙子如何淘气。
他将那瓶培元固本丹,说是是从一位云游四方的异人处,用重金求来的、能强身健体的神药,让父母每日服下一粒。看着父母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硬朗,脸上的老人斑都淡了许多,他心中,感到了莫大的慰藉。
他也将这些年也积攒了数万两黄金,连同一些用不上的凡俗之物,都悄悄地留给了堂弟一家,足以让他们这个家族,三代富贵无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两个月后,林木向父母,提出了告辞。
这场离别,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年迈的父母,似乎早已明白,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已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们只是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反反复复地,叮嘱着同一句话:“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林木毅然转身,走出了林宅,走出了翠竹村,没有回头。
当他走到村口那棵经历了百年风雨的大榕树下时,他才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
阳光下,林宅的青砖黑瓦,与村中的袅袅炊烟,构成了一副宁静祥和的画卷。
他将这幅画,深深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随即,他转过身,一步步地,走入了山林。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无声地滑落。却在即将滴落尘土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灵力,蒸发得无影无踪。
从这一刻起,凡尘俗世,再无牵挂。
他的心,空明一片,只剩下那条通往长生的、孤独而又坚定的仙道。
他的下一个目标,清晰无比,返回宗门,闭关,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