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肩膀到手臂的肱二头肌，再到因为长时间握凿子而紧绷的小臂……
她按得极其认真、细致。
岁安紧绷的身体，在这专业的按摩下，不由自主地慢慢放松下来。
工地上积累的疲惫，仿佛真的在这双巧手下一点点消散。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身体却背叛了他，贪恋着这片刻的舒适与放松。
他甚至能感觉到，清欢的指尖偶尔会若有若无地划过他颈侧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妙的痒意。
这太矛盾了。
她的“照顾”如同最温柔的刑具，一边缓解着他身体的疲惫，一边加剧着他精神的痛苦。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温水煮青蛙式的柔情一点点瓦解斗志。
“今天……在工地上，很辛苦吧？”
清欢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轻柔得像是在梦呓。
“我看到你一直站着雕石头，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岁安心中猛地一凛。
她果然一直在看着。
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想多谈。
“那个跟你说话的李大师，”
她继续问，语气依旧温柔，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他很看重你。”
“嗯。”
“我看他拍你的肩膀了。”
清欢的手指正好按在他的肩胛骨上，力道微微加重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轻柔。
“……他旁边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年轻后生，是谁啊？
我看他跟你说了好几句话。”
岁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不仅在看，还在分析，在评估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
那个穿蓝布衫的，是工地上一个挺热情的年轻石匠，见他手艺好，主动过来请教了几句，闲聊了一下州府的风土人情。
这在岁安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落在清欢眼里，却成了需要被特别关注的“信号”。
“一个工友而已。”
岁安的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
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的变化。
她按摩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我没别的意思，”
她低声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委屈。
“就是……就是怕你人生地不熟，被别人欺负了去。”
岁安没有再说话。
他闭上眼，感受着脚底的热水和肩上恰到好处的力道。
清欢也不再开口，只是更加卖力地为他按摩着。
仿佛想通过这身体的接触，将白天那些她无法参与的时间，那些他与外人交谈的时刻，全都从他那被“污染”的身体里驱散出去。
她要将她的气息，她的印记，通过这温柔的揉按，重新牢牢地烙印在他的每一寸肌肉。
泡脚水渐渐凉了。
清欢蹲下身，用干净的布巾仔细地为他擦干双脚。
然后她抬起头，仰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岁安，灯光在她眼中摇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和占有。
“好了，”
她轻声说，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纯净的笑容。
“这样晚上就能睡得好些了。”
岁安看着她仰起的脸，那张美丽而温柔的脸上，写满了“全都是为你好”。
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有些僵硬。
“睡吧。”
他躺到床上，清欢很快也熄了灯，依偎过来。
当她将他拉入怀中时，岁安的身体有瞬间的本能僵硬。
这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将他肋骨勒断的拥抱。
她的手臂环过他，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一只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小时候哄他被噩梦惊醒时那样。
然后，她哼起了歌。
是那首他听了十几年的、苏绣娘教的童谣。
曲调简单，旋律温柔，在寂静的夜晚，像一缕来自深山故乡的微风，瞬间抚平了他方才的焦躁与紧绷。
更让他心神失守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不是脂粉，是一种独属于她的、混合了皂角清冽与肌肤暖香的味道。
这味道他闻了十几年，早已刻入骨髓，成为“安心”的代名词。
在此刻身心俱疲、防线脆弱之时，这熟悉的气息如同最有效的迷药，瓦解着他最后的警惕。
他的脸，被迫埋在她胸前那巨大的柔软里。
这一次，没有窒息感。
那柔软的触感，像是最好的云锦包裹着温热的暖玉，恰到好处地承托着他的疲惫。
鼻尖萦绕着她的体香，耳畔是她轻柔的哼唱，背后是她安抚的拍抚……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理智，所有对自由的渴望，在这一刻，都被这极致的温柔与舒适吞噬了。
他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
他不想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未来，不想再去对抗那无形的枷锁。
他只想沉溺，在这片温柔的海洋里。
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最终，完全放松地陷在她的怀抱里。
意识开始模糊，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在那熟悉的歌声与气息中，他沉沉睡去。
甚至，在他的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了一抹极其浅淡的弧度。
感受着他全然依赖地陷在自己怀里的重量，清欢的哼唱声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满足的寂静。
黑暗中，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无比危险的笑容。
成功了。
她找到了新的方法。
强硬的控制会激起他的反抗，卑微的乞求会让他疲惫。
唯有这种极致的、不容拒绝的“温柔”，才能让他卸下心防，主动沉沦。
她低头，用嘴唇极轻地碰了碰他的发顶。
她知道，白天的工地，那个充满未知和诱惑的世界，依然会试图抢夺他的注意力。
但没关系，只要夜晚来临，他终将回到她的怀里，沉溺于她为他编织的温柔梦乡。
这片软肉，这熟悉的气息，这催眠的童谣，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也让自己能更完整地包裹住他。
夜晚依旧喧嚣，但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岁安在她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仿佛在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清欢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