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一下子冻住了。浮尘在昏黄的光柱子里面慢慢打着旋儿，寂静的老屋里，只剩下三个人粗重的喘气声。
黎鹤的手指头因为激动微微发着抖，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捧着那卷从傩鼓夹层里起出来的、薄得透亮的皮子。
它料子韧得出奇，摸着冰凉，肯定是经过特殊摆弄，才能放这么久不坏。上头一个字没有，只有用焦黑色差不多的颜料画的、密密麻麻的古怪符号和几段缺东少西的路线图。
“这……是啥玩意儿？”一个队员凑过来，瞅着那些鬼画符似的线条，一脸懵。
黎鹤的心口却像揣了只疯兔子，咚咚地快要撞出来。
他指尖戳在一个描粗的符号上，这是‘花’的密纹，三瓣纹中间绕着细圈，老艺人教他时说‘这是记外邦的符号，得跟“警示”纹放一块儿才对’；
再划到旁边缠着线的人形纹，是‘傀儡’！他猛地想起祖明告别信上圈的记号，也是‘花’纹连‘傀儡’纹，当时他猜不透，现在浑身一麻：这哪是巧合？是祖明早把‘花国被摆弄’的话，藏在密纹里递了两遍！
那根本不是随手划拉或者闹情绪留的印儿，是路标！是祖明走之前就埋好的、指向这个最终秘密的记号！
他早就料到会有人来搜他屋子，早就料到族人会看见那封信！他是在用这种藏到骨头缝里的法子，递着没法明说的信儿！
“是密纹……只有执事才搞得懂的东西。”黎鹤嗓子发干，带着压不住的激动，“他留了……他果然留了后手！”
这发现，像道贼亮的闪电，一下子劈开了罩在祖明叛逃这事上的厚厚迷雾！所有的别扭，信里一边骂保守一边暗指花国憋着坏，他叛逃却捎上《傩骨秘录》残片，他在花国看着风光没准儿身不由己，到这会儿，全有了新的、让人心惊肉跳的解释可能！
‘卧底？’这念头刚冒出来，黎鹤就攥紧了手里的密信，皮子凉得硌手，却烧得他手心冒汗；后背蹭到书架积灰，痒得难受也没顾上挠，心口狂跳得撞得肋骨发疼；
他摸了摸怀里的傩形玉佩，玉佩凉得压惊：祖明偷《傩骨秘录》不是卖，是怕这东西落进真坏人手里；他在国际论坛说瞎话，没准儿是被逼的，这想法烧得他血滚烫，连指节都因为激动发颤。
他强压住翻江倒海的心绪，把皮子密信小心摊平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桌面上，就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光，憋着气，凝着神，试着破解。
密纹绕得要命，每个符号都含着好几层意思，得连着前后和特定规矩才能解。黎鹤虽说作为少族长学过点基础，可跟祖明比差远了。他只能勉强认出些七零八碎的信息：
‘花’纹和‘国’纹被‘傀儡’纹的线缠得死紧，线纹上还打了个结，是‘被控制死’的意思，对应之前傩神骨乱跳，肯定是花国被游光逼着搞事；
‘傩神骨’纹四周缠着‘黑丝纹’，老艺人曾说过这是‘邪祟偷力’的记号，还有‘灰点纹’，是‘污染’！最吓人的是‘游光’邪符，旁边在‘合作’纹上划了道粗杠——是‘假合作、真利用’！
旁边还有个代表“利用”和“骗”的标记…… 那些残缺的路线图，好像指着个……地底下的构造？旁边标着个代表“核心”或者“源头”的密纹。
信息碎得厉害，可已经够吓破胆了！
黎鹤脑门儿上冒出了冷汗。虽然没法全破译，但这些碎片已经能拼出个让人脊梁骨发凉的大概：
花国不是领头儿的，他们大概也是被当枪使的“傀儡”？ 游光才是真后头搞鬼的，它跟花国的“合作”全是骗局？ 它们的最终目标，是傩神骨！是要偷里头的力气、弄脏它！ 那地底构造……是不是就是干这邪门勾当的地儿？
这比他们之前想的还要吓人！敌人不光是现实里抢文化的，还有远古邪祟憋着灭世的坏水！
“快收好！”黎鹤声儿哑得像砂纸磨过，卷密信时指尖被皮子毛边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也没顾上擦……
血沾在密信焦纹上，红得扎眼，旁边队员赶紧递过块干净布，另一个队员攥紧了腰间刻着‘守’字的短刀，声音发紧：“少族长，咱得快点走，别让花国的人盯上！”
他们没看懂密纹，却从黎鹤的脸色和血珠里，懂了这东西能要命，也能救命。像是捧着个能炸翻天的火药桶，“我们得立马回去！赶快让沈傩大人过目！只有她可能完全读懂里头的意思！”
这一刻，所有之前的憋屈、迷糊、没辙感，全叫这股巨大的、能把天翻过来的信息浪头给冲没了。
他们不再是没头苍蝇似的光挨打了。 他们手里，总算攥住了一把大概能撬动整个阴谋的、顶顶关键的钥匙！
真相的大门，在关了这么久之后，总算被推开了一道缝，露出来后头深不见底、却也指着唯一活路的那么一点亮儿。
黎鹤最后看了眼这间满是灰的屋子，眼神复杂得拧成了疙瘩。这儿不再只是个叛徒的老窝，更是一个忍着骂名也要扎进敌营的潜伏者，留下的最后联络点。
他最后看了眼老屋，桌案上还留着密信摊开的印子，陶傩鼓底的皮子缝还敞着，浮尘在最后一缕天光里飘。
转身时撞了下门框，肩膀疼得发麻也没停，手里攥着那卷沾了血的密信，像攥着把烧手的钥匙；夜色浓得像墨，他摸了摸怀里的旧手机，又摸了摸贴肉的密信，这俩东西，一个能证真假，一个能破阴谋，心里头虽慌，却有了底，脚步匆匆却没乱，心里头却像开了锅。
得尽快赶回去！ 必须弄明白，祖明用这么绕的法子，到底想告诉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