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乙这会儿的感觉，就好比是蹲坑蹲到腿麻时突然发旁边有个坐便器——整个人都升华了，就是过程有点刺激过头。
本来他脑子里那点不可描述的念头，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正往某些不和谐的方向乱窜，结果纯狐仙子这珍珠串儿似的眼泪啪嗒一掉，好家伙，直接给他来了个脑内大清场！
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瞬间被冲进了道德下水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混杂着保护欲和表现欲的热血，嗷嗷叫着往天灵盖冲。
“动、动了！我动了！”
黄承乙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呐喊，指的是他那点儿可怜的正义感和膨胀的男性自尊，当然，可能有别的什么地方也跟着蠢蠢欲动，但他坚决不承认。
他几乎是把自己那张带着几分长期坐办公室熬出来的虚胖、又努力想挤出关切表情的脸，怼到了纯狐仙子面前，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有几颗。
他摆出一副自认为沉稳可靠、充满神性关怀的嘴脸，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生怕吓着眼前这尊易碎的琉璃美人儿：
“纯狐仙子……你、你这是何故如此伤怀？可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烦心事？不妨说与……呃，说与我听听？我虽位卑，但也愿为仙子分忧。” 他内心戏却是：
“快说！哪个不开眼的敢惹你？看本官不……不骂死他！”
仅限于道德攻击和嘴炮，动手是肯定不敢动手的，这辈子他都不敢动手的。
纯狐仙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只见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那眼神里的委屈和绝望，简直能融化万年玄冰。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情绪堤坝彻底崩溃，忽然“哇”一声，不再是默默垂泪，而是变成了压抑的、令人心碎的痛哭。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黄承乙大脑直接宕机的动作——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扑进了黄承乙那因为缺乏锻炼而显得有些单薄的怀里！
“轰！！！”
黄承乙的思维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同时找到了两个出口，一部分冲上头顶，让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另一部分则朝着不太方便描述的地方涌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九霄神雷劈了个正着，外焦里嫩，魂儿都快从头顶冒出来了。
纯狐仙子啊！这可是极乐坊的老板，三界公认的绝色，无数仙神妖魔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存在！
他黄承乙，一个芝麻绿豆大的七品值月功曹，平日里能远远瞅上仙子一眼，能借着消费的名义跟她搭讪几句不着调的骚话，已经是烧高香了。
在他最大胆的春梦里，最多也就是幻想一下能拉拉仙子那柔若无骨的小手，还得是仙子心情特别好、天上掉馅饼的那种情况。
现在这算什么？直接投怀送抱？温香软玉填满怀？
黄承乙感觉自己家的祖坟肯定不是冒青烟了，这他妈是喷发了！喷的还是三昧真火！
他僵直着身体，两只手悬在半空，放下去不是，抱上去更不敢，活像两根风干的腊肠。
鼻腔里全是纯狐仙子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能勾魂夺魄的幽香，怀里是柔软得不像话的触感，他觉得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仙、仙子……莫哭，莫哭……”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安慰着，一只手终于敢轻轻地、极其克制地拍着纯狐仙子的后背，动作僵硬得像是在给一块玉石抛光。
“有……有话好好说，天塌下来，也……也有高个子顶着……”
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身高，离天塌下来还远着呢。
纯狐仙子伏在他怀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声音哽咽断断续续：
“黄……黄大哥……我……我这次真是……走投无路了……”
哭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感觉火候差不多了，纯狐仙子才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黄承乙，开始她的表演：
“黄大哥，你……你是知道的，我这极乐坊，看着风光，其实……其实大半的本钱，都是‘霸祖神教’投进来的，我……我不过是个替他们打理场子的，占着一点点股份……”
黄承乙忙不迭点头，这事儿他门儿清，毕竟来挂账的时候没少打听背景，心里还曾暗骂霸祖神教运气好，能找到纯狐仙子这么个又能干又养眼的合伙人。
“知道，知道，霸祖神教嘛，最近挺活跃的那个社团。”
他心里还嘀咕，难道霸祖神教内讧，克扣仙子分红了？
纯狐仙子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带着冰碴子的九幽寒水，兜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那点“英雄火”。
“可……可是如今……”纯狐仙子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听说……听说霸祖神教不懂规矩，做事太张扬，触怒了天庭！上面……上面的大佬们很生气，要……要狠狠地制裁他们！查封他们所有的产业！”
黄承乙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天庭体制内的基层人员，他虽然接触不到核心决策，但最近确实风声鹤唳，隐约听说下界那个叫奔波儿灞的鲇鱼精搞了个什么“宝禄通”，好像动了天庭的香火根基，上面的大佬们很不爽，讨论要整治一番。难道……动真格的了？
“此……此话当真？”黄承乙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些。
要是涉及到天庭上层的意志，那他这个七品小官，别说英雄救美，能不引火烧身就谢天谢地了。
“千真万确！”纯狐仙子抓住黄承乙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指甲都快掐进他肉里了，
“黄大哥，你在天庭当差，消息肯定比妹妹灵通！霸祖神教要是被查封，他们投在极乐坊的六个多亿天地宝钞的运营资金，瞬间就没了！我这极乐坊……立马就得资金链断裂，关门大吉啊！”
“多……多少？！六……六个亿？！”黄承乙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他一年到头的俸禄，加上各种灰色收入，撑死了也就五六万天地宝钞。
六个亿？把他黄承乙连皮带骨，连同祖宗十八代一起论斤卖了，也凑不出个零头啊！
他刚才那股子因为美人投怀送抱而膨胀起来的勇气，瞬间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泄得干干净净。
纯狐仙子继续她的“债务轰炸”，演技堪称影后级别：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当初为了建这极乐坊，妹妹我不但把全部身家都搭了进去，还在‘天庭小微钱庄’贷了三个亿的款子！利息高得吓人！本来指着生意好慢慢还，现在……现在要是极乐坊垮了，钱庄肯定第一时间来找我逼债！还有……还有当初资金周转不开，妹妹我私下里还找几位相熟的魔君、妖王，借了五个多亿的‘过桥资金’……那都是高利贷啊！利滚利，现在都不知道翻到多少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黄承乙的表情，看到他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额头上冷汗涔涔，心里冷笑，面上却愈发凄苦：
“到时候，钱庄的仙吏，放贷的魔君……他们哪个是善茬？我……我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呜呜呜……黄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还不如现在就找根绳子上吊算了……”
说着，作势就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黄承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把拦住她，这回倒是抱结实了，但心里一点旖旎念头都没有了，全是惊吓。
“仙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他这会儿心里那是拔凉拔凉的。
三个亿的天庭正规贷款！五个多亿的民间高利贷！
这数字听得他腿肚子直抽筋，感觉自己不是来安慰美人的，是来参观一座即将喷发的债务火山！
帮她还钱？把他黄承乙剁成肉馅包成饺子卖了，也填不满这窟窿的一个缝啊！
刚才那点因为肢体接触而产生的涟漪，此刻早已被巨大的债务恐惧压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动作极其轻柔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把纯狐仙子从自己怀里推开了些许距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仙、仙子……这个……这个数目……确实……确实有点……过于庞大了哈……不是哥哥我不帮你，实在是……力不从心，心有力而余额不足啊……我……我这点家底，怕是连你利息的零头都够不上……”
他支支吾吾，眼神飘忽，恨不得立刻施展遁术逃离这个“债务风暴中心”。
内心疯狂哀嚎：妈呀！这哪是红颜知己？这是行走的讨债阎王啊！谁沾上谁倒霉！刚才还想当英雄，现在只想当个透明人！
纯狐仙子将他这副怂样尽收眼底，心中鄙夷到了极点，但戏还得唱完。
她适时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泪眼汪汪地看着黄承乙，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彻底的绝望”。
“妹妹知道……这让黄大哥为难了……”她凄然一笑，那笑容脆弱得让人心碎，“妹妹也不敢痴心妄想，让黄大哥替我扛这滔天的债务。妹妹今日请黄大哥来，其实是……是想求黄大哥帮另一个忙，或许……能为我求得一线生机。”
一听不是借钱，黄承乙顿时感觉压在胸口的那座五指山被搬开了，氧气瞬间回归，连忙道：
“仙子请讲！只要不是借钱……呃，只要是我黄承乙能力范围内的，绝无二话！”
态度立马积极了百分之一百二。
纯狐仙子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妹妹想请黄大哥，帮忙引荐一个人。”
“谁？”
“太白金星，李长庚李大人！”纯狐仙子清晰地说道。
黄承乙一愣：“太白金星？你找他作甚？”
那可是玉帝跟前的红人，天庭的首席谈判专家兼和事佬，位高权重，是他这种底层仙官能轻易接触到的吗？
纯狐仙子解释道：
“妹妹想求见太白金星大人，当面陈情。极乐坊是妹妹一手创办的心血，虽然与霸祖神教有合作，但财务和运营基本是独立的……至少账面上是清晰分开的。妹妹希望，天庭在制裁霸祖神教的时候，能够明察秋毫，高抬贵手，放过极乐坊，或者……至少允许妹妹将霸祖神教的那笔投资款子剥离出来，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只要极乐坊能继续经营下去，妹妹愿意接受天庭的任何监管，按时足额缴纳各项仙税……只求一条活路！”
她看着黄承乙，眼神恳切无比：
“妹妹听说，黄大哥你……与太白金星大人座下的一位文书童子有些同乡之谊？可否……可否请黄大哥代为牵线搭桥？让妹妹有机会向李大人当面陈述冤情？只要李大人肯开金口，妹妹愿意倾尽所有打点关系，只求能保住这极乐坊，保住妹妹这条贱命！”
原来是走关系，求天庭网开一面！黄承乙顿时明白了。
不是让他掏钱，只是让他牵个线！
这难度系数，瞬间从“地狱模式”降到了“普通难度”！
虽然依旧有挑战，但至少……有操作空间！
尤其是，不用他黄承乙出一个子儿！
他那颗刚刚冷却的心，又活络了起来。
帮美人牵线，成与不成，自己都能在纯狐仙子这里落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如果事情办成了，说不定还能在太白金星面前混个脸熟？
这简直就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啊！
风险可控，收益可观！
黄承乙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立刻挺了挺其实并不存在的胸肌，脸上恢复了仙官应有的庄重，语气笃定地说：
“我当是何事！原来是此事！仙子放心！太白金星李大人，虽然地位尊崇，但向来以慈悲为怀、明辨是非着称！你这件事，确有冤情，值得向上禀报！”
他故作沉吟状，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
“至于引荐嘛……虽说有些难度，但我与李大人座下的那位童子，确实关系匪浅，时常一起……探讨人生哲理。这样，仙子且宽心，此事包在我黄承乙身上！我定会竭尽全力，为你争取一个面见李大人的机会！”
纯狐仙子闻言，脸上顿时绽放出绝处逢生的惊喜笑容，仿佛雨后初霁的彩虹，看得黄承乙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她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颤抖：
“多谢黄大哥！黄大哥再造之恩，妹妹永世不忘！”
“诶，仙子快快请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黄承乙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故作大方地虚扶一下。
纯狐仙子顺势起身，轻轻拍了拍手。
偏厅的侧门无声滑开，两名容貌清秀的狐女端着两个看起来就分量不轻、装饰华丽的礼盒走了进来，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躬身退下。
“黄大哥肯仗义相助，妹妹感激不尽。”纯狐仙子指着礼盒，
“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权当是给黄大哥打点关系的车马费，万万不要推辞。”
黄承乙眼睛瞬间直了，嘴上却习惯性地客套：
“哎呀呀，仙子这就太见外了！帮朋友的忙，岂能收礼？这不符合我们天庭仙官的纪律，快拿回去，拿回去！”
但他那双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死死盯着礼盒。
纯狐仙子嫣然一笑，亲自上前打开礼盒。
第一个礼盒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闪烁着诱人灵光的天地宝钞，那厚度，那成色，看得黄承乙呼吸都停滞了。
“这里是五百万天地宝钞，供黄大哥打点关系之用。”
纯狐仙子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卷了边的五块钱。
黄承乙感觉自己的仙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五百万！他得不吃不喝值多少年的班才能攒下？
纯狐仙子又打开第二个更大的礼盒，里面琳琅满目：
“这是十盒‘八宝定神丹’，丹药坊大师出品，稳固金身、提升修为的佳品，或许李大人身边的随从用得上。”
“这是一柄‘诛邪灭魂剑’，黑风山军工厂最新款，中阶法宝里的尖货，削铁如泥，自带破魔属性，比天兵制式装备强不止一个档次，黄大哥留着防身或送人皆可。”
“这是三升‘天陨晶元’原矿，炼制顶级神兵的核心材料，想必天庭工部的大匠们会喜欢。”
每介绍一样，黄承乙的眼皮就狂跳一下，心跳加速一倍。
这哪是“小小意思”？这简直是一份足以让他黄承乙在天庭底层横着走的超级大礼包！
这纯狐仙子，也太……太上路子了！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巨大的幸福砸晕了。
刚才那点因为无力承担债务而产生的尴尬和退缩，早已被狂喜取代。
帮个忙就能拿到这么多好处？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是掉金砖！
还必须是用钻石镶边的金砖！
“这……这……仙子实在是太破费了！”
黄承乙搓着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嘴上还在进行最后的、毫无力度的抵抗，
“这让我……如何是好？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这要是让上面知道了……”
纯狐仙子笑道：“黄大哥说哪里话？您肯帮忙，已是天大的恩情。这些不过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若是事情办成，妹妹另有重谢！”
她特意在“重谢”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还抛给黄承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另有重谢”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黄承乙想象的闸门。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办成此事后，纯狐仙子对他倾心相许，然后……这极乐坊，说不定就能改成“黄氏极乐坊”了？
到时候，谁还稀罕那破值月功曹的职位？
天天点头哈腰，看人脸色！
直接提前退休，在极乐坊当个逍遥快活的太上皇，它不香吗？
想到这里，黄承乙再也按捺不住，脸上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一边说着“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这也就是仙子你，换个人我肯定不能收”，一边动作迅捷如风，几乎是用抢的，将两个礼盒麻利地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法宝里，生怕慢了一秒纯狐仙子就会反悔。
“仙子放心！”黄承乙拍着胸脯，信心爆棚，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我回去就立刻联系我那同乡！加班加点也得把这事儿给你办妥了！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纯狐仙子再次盈盈一拜，声音柔媚入骨：“一切，就全仰仗黄大哥了。”
送走了脚步轻快、仿佛年轻了几百岁、连背影都透着“老子要发财了”气息的黄承乙，偏厅的侧门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开，白骨夫人缓步走了出来。
“大姐，委屈你了。”白骨夫人看着纯狐仙子，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歉意。
让心高气傲的九尾天狐如此作态去应付一个猥琐仙官，实非她所愿。
纯狐仙子脸上的柔弱和媚态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精明，她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
“无妨，戏总算是唱完了。这黄承乙，比预想的还要不堪，贪财好色，又无胆识，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小人物的欲望和大人物的野心，都是最好利用的饵料。”
白骨夫人走到窗边，看着黄承乙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消失在夜幕中，“饵已经撒下去了，就看这条贪吃的鱼，能不能把我们的钩，带到太白金星那条大船边了。”
纯狐仙子也走到窗边，与白骨夫人并肩而立，望向漆黑的天幕，轻声道：
“希望能来得及。霸爷那边……唉。”
夜色更深，极乐坊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而一场关乎社团命运的交易，已然悄然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