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矿洞深处,寒意刺骨,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陈年积尘的沉闷气息。仅有几块镶嵌在岩壁上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微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出众人脸上尚未完全平息的惊悸与疲惫。
废弃多年的矿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韩小丫选择了一处较为干燥、且有数个出口的宽敞岔道作为临时落脚点。她迅速布下“小五行迷踪障壁阵”,阵法光华流转,将外界窥探的可能隔绝,也带来了些许微弱的安全感。
萧翠儿默默清理出一块空地,铺上干燥的草席。吴风搀扶着面色依旧苍白的柳燕坐下,自己则警惕地守在通往主矿道的方向,耳朵微微耸动,倾听着阵法之外的动静。那只炼气期火鸦蜷缩在萧翠儿脚边,羽毛黯淡,显然先前坊市内的指令让它也受了些惊吓。
“暂时安全了。”韩小丫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矿洞中带着一丝回响,打破了死寂,“鬼灵门的目标是‘请’我炼丹,发现我们人去楼空,首要的是追查线索,短时间内不会料到我们藏身在这种灵气稀薄的废弃矿洞。”
吴风松了口气,苦笑道:“只是可惜了那丹坊……数月心血。”
“根基未损,便是万幸。”韩小丫语气平静,“灵石、丹药、功法、技艺,这些才是根本。铺面,随时可以再寻。”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吴风身上:“吴师兄,陈巧天陈道友,你可知他如今可能栖身何处?”
吴风略一思索,答道:“那日相见仓促,他只言片语提及似乎在西北方向的‘黑风山脉’一带活动过,那里地势复杂,多有废弃的矿坑和猎户遗留的木屋,便于藏身。但他如今如惊弓之鸟,行踪定然飘忽。”
“黑风山脉……”韩小丫记下这个信息。陈巧天是条重要的线,可能连接着其他散落的黄枫谷弟子,乃至……其他资源渠道。乱世之中,人多未必力量大,但信息与资源的网络,至关重要。
“我们先在此休整几日。”韩小丫做出决定,“翠儿稳固境界,吴师兄和柳姐姐调息恢复。我需炼制一批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日子,矿洞内陷入了另一种节奏的忙碌。萧翠儿潜心巩固筑基期修为,周身灵力循环愈发圆融。吴风借助韩小丫给予的丹药,努力调理着昔日重伤留下的暗疾,修为虽难立刻恢复,但气色好了不少。柳燕则负责整理带来的物资。
韩小丫则在阵法守护的最深处,取出了那尊融合了妖火本源的丹炉。地火难寻,但以她筑基期的灵力和妖火为源,足以支撑炼制。她先是开炉炼制了几炉改良黄龙丹和合气丹,熟练的手法配合新炉的精准控温,成丹率稳定而高效。莹润的丹药出炉时,散发的精纯药香,甚至暂时驱散了矿洞内的腐朽气味。
然而,韩小丫的心思,却在想其他事情。她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在合欢宗藏经阁《异禀录》中看到的关于“龙吟之体”的记载,尤其是那“伪龙之气”的偏门解法。蛟蟒之属的内丹精血……这绝非易得之物,且炼化风险极大,似乎也不是没有头绪,只是代价可能要大一些,需要早做准备。
她想到了陈巧天。作为曾经黄枫谷的弟子和陈家家族的掌管者,交际远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韩小丫”广阔。或许,他能搭上一些宗门溃败后、依旧掌握着某些秘传的残部?
半月后,众人状态基本恢复。韩小丫决定主动出击。她让萧翠儿留守矿洞,主持阵法,自己则与吴风一同,前往黑风山脉方向探寻陈巧天的踪迹。
临行前,她将升级后的“周天灵隐鉴”子器在矿洞外围关键节点悄然布下,主鉴则交由萧翠儿保管,叮嘱她时刻关注周边二十里内的动静。
黑风山脉绵延数百里,山高林密,瘴气时隐时现。寻找一个刻意隐藏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韩小丫并未盲目乱闯,她与吴风分头行动,凭借强大的神识的辅助,在一些可能藏身的区域细细搜寻,同时留意着修士活动的蛛丝马迹——残留的灵力波动、特殊的标记、甚至是人为掩盖的痕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五日上,吴风通过一张低阶的“传音符”(韩小丫炼制,距离有限但胜在隐蔽)传来消息,他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入口,发现了黄枫谷弟子间约定的一种极隐秘的警示标记。
韩小丫立刻赶去与吴风汇合。那山谷被浓密的藤蔓遮掩,入口处散落着乱石,若非刻意寻找,极易忽略。标记就刻在一块半埋的岩石底部,痕迹很新。
“是陈师兄留下的,意思是‘暂栖,慎入’。”吴风低声道,语气肯定。
韩小丫点头,示意吴风留在谷外策应,自己则运转无名敛息术,将气息压制到极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谷中。
谷内面积不大,一条小溪潺潺流过,溪边有几间简陋到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石屋。韩小丫神识缓缓扫过,立刻感知到其中一间石屋内,一道微弱而熟悉的筑基初期气息,正是陈巧天!只是这道气息显得十分萎靡,且带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阴寒。
她并未直接现身,而是耐心在外围观察了半日,确认谷内只有陈巧天一人,且并无陷阱埋伏后,才轻轻叩响了石屋的木门。
屋内瞬间死寂,片刻后,传来陈巧天警惕无比、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声音:“谁?!”
“陈师兄,是我,吴天。”他传音入内,报出了在黄枫谷时几人相知的暗号。
屋内沉默了一下,随即木门被猛地拉开,露出了陈巧天那张比在落霞山坊市时更加憔悴、甚至笼罩着一层淡淡黑气的脸庞。他眼神先是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但很快又转化为更深的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吴天身后。
“这是我东家,不是外人。”吴天理解他的谨慎,直接说明。
陈巧天这才稍稍放松,侧身让韩小丫进屋,迅速关上木门。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凳而已,空气中弥漫着药石难掩的血腥与阴寒气息。
“吴师兄……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巧天声音沙哑,透着虚弱。
“机缘巧合。”吴天没有细说,目光落在他缠绕着黑色绷带的左肩上,那阴寒之气正是从此处散发出来,“陈师兄,你的伤……”
陈巧天脸上露出一丝惨然:“是鬼灵门的‘蚀骨阴煞掌’,阴煞之气侵入经脉肺腑,寻常丹药难以驱除……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侥幸。”他顿了顿,看向吴天,眼中带着探究,“吴师兄,听闻你在落霞山弄出了不小动静?”他显然也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隐元丹坊的消息。
“略有际遇。”吴天含糊带过,走到他近前,“师兄若不介意,让我看看伤势。”
陈巧天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绷带。只见他左肩处一个漆黑的掌印清晰可见,周围皮肤泛着青紫色,丝丝黑气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动,不断侵蚀着生机。
吴天神识仔细探查,眉头微蹙。这阴煞之气极为难缠,如附骨之疽,不仅阻滞灵力运行,更在不断吞噬其气血。若非陈巧天筑基修为底子还在,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他沉吟片刻,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一粒自己炼制的“烈阳丹”。此丹药性刚猛炽烈,或许能以毒攻毒,克制这阴煞寒气。吴天在隐元丹坊也跟着炼制了一些丹药,略有所得。
“陈师兄,此丹是我独门炼制,药性霸道,或可一试,但风险不小。”吴天将丹药递过去,坦言相告。
陈巧天看着那枚赤红如火、散发着精纯阳刚之气的丹药,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感受到体内日益沉重的阴寒,最终把心一横,接过丹药:“多谢师兄!左右不过一死,不如搏一把!”说罢,仰头便将丹药服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洪流般的炽热药力,冲向四肢百骸。陈巧天闷哼一声,脸上瞬间涌上不正常的潮红,全身皮肤变得滚烫,头顶甚至有丝丝白汽冒出。那左肩处的黑气仿佛受到刺激,剧烈翻腾起来,与炽热药力激烈对抗。
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吴天全神贯注,神识密切关注着他体内的情况,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约莫一炷香后,陈巧天猛地张口喷出一股带着冰碴的黑血,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他肩头的黑气明显淡去了不少,虽然未能根除,但那顽固的侵蚀之势终于被遏制住了。
“有效!”陈巧天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亮了许多,看向吴天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吴师兄,此恩……”
“同门之谊,不必言谢。”吴天打断他,又取出几粒药性稍缓的疗伤丹药递过去,“还需慢慢调理,方能尽除病根。”
陈巧天接过丹药,郑重收好。经过此番援手,两人之间的信任无形中加深了许多。
吴天见时机成熟,便看似随意地问道:“陈师兄,你漂泊日久,可知如今像我们这般散落各处的同门,境况如何?可还有……如天星宗、清虚门那般,虽山门已失,但尚有余力聚集的残部?”
陈巧天闻言,叹了口气:“七大派溃败,各自损失惨重。大多弟子都如我等一般,各自逃命,隐匿行踪。不过……天星宗那边,我倒是隐约听说了一些。”
他压低了声音:“天星宗以阵法闻名,山门虽被魔道占据,但其宗门秘库似乎早有准备,转移出了一部分核心传承和资源。如今有一支残部,由一位姓赵的结丹师叔带领,据说隐藏在元武国与紫金国交界处的‘万岭山脉’深处,行事极为隐秘。他们似乎……还在暗中收集一些特殊的古丹方和炼器材料,试图恢复宗门元气。”
古丹方!韩小丫心中一动。天星宗传承悠久,其收藏的古丹方中,或许就有关于调和特殊体质、或者精进筑基期修为的珍品!
“哦?不知天星宗的道友,如今需要何种资源?或许……我们也能做些交易。”韩小丫试探着问道。
陈巧天看了韩小丫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沉吟道:“他们需求很杂,但据我所知,对几种能快速恢复法力、甚至短暂提升筑基修士修为的丹药,以及一些炼制阵旗阵盘的高阶材料,尤为渴求。毕竟,无论是隐匿自身,还是应对可能的冲突,阵法和丹药都是重中之重。”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因早年与天星宗一位弟子有些交情,才知道些许内情,也曾帮他们牵线,用一批他们急缺的‘星尘砂’,换到了一张名为‘聚灵丹’的古丹方残卷。”
聚灵丹!韩小丫瞳孔微缩。她在“三哥”韩立的《丹道初解》中见过此丹的只言片语,据传是上古时期筑基修士用来精进法力、冲击瓶颈的灵丹,药力温和醇厚,远胜寻常的合气丹,只是炼制之法早已失传大半!没想到天星宗残部手中,竟有此物!
“聚灵丹……”韩小丫强压下心中激动,语气尽量平淡,“此丹名声不小,可惜丹方残缺。不知陈师兄手中那份残卷,完整度几何?天星宗道友,又是否愿意割爱,或者……交易?”
陈巧天苦笑一下:“我手中那份,缺失了最关键的三味辅药记载和凝丹法诀,价值大减。否则,我也不会轻易拿出来交换星尘砂了。至于天星宗那边……他们手中或许有更完整的,但以此丹的珍贵,想要换取,代价恐怕不小。至少,需要能让他们心动的高品质丹药,或者……筑基丹。”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但落在韩小丫耳中,却清晰无比。
筑基丹……她手中,确实还有。自己试制的时候,侥幸成功,给萧翠儿服了一粒,还有七粒。此物在如今,确实是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一场交易,在她心中悄然成型。用筑基丹,或者自己炼制的、药力纯净远超常品的高阶丹药,去换取天星宗残部手中可能更完整的“聚灵丹”古方!若能得手,不仅对她自身修炼大有裨益,或许还能从中参悟出解决龙吟之体的新思路。
“陈道友,”韩小丫目光湛然地看着他,“若我想通过你,与天星宗残部做一笔交易,用他们急需的丹药或资源,换取‘聚灵丹’的丹方,你可愿再次牵线?”
陈巧天看着韩小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与天星宗残部接触的风险,但韩小丫他们刚刚救了他,展现出的炼丹实力和身家也非同一般。更重要的是,若交易成功,他作为中间人,或许也能获得一些急需的资源。
思索良久,他重重一点头:“好!吴师兄于我有救命之恩,此事,陈某应下了!不过,天星宗那边戒备心极重,联络需要时间,且交易地点必须由他们指定,确保安全。”
“这是自然。”韩小丫点头,“有劳陈道友。此事若成,我必不会亏待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