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联杯小组赛抽中F组时，贝尔格莱德红星的名字曾让更衣室一片哀嚎。但当赛程表具体出炉，看到第三轮那个目的地——俄罗斯，喀山（Kazan）——时，一种新的、混合着距离感和生理性不适的凝重气氛开始蔓延。
深秋的俄罗斯，这个词本身就带着足够的威慑力。而当对手是喀山红宝石（Rubin Kazan），一支以作风顽强、主场难啃而闻名的球队时，这种挑战更是几何级数放大。
航班时间长得令人疲惫。跨越数个时区，从温带海洋性的英国飞往大陆性气候显着的鞑靼斯坦共和国首府，生物钟被粗暴地打乱。当飞机舱门打开，一股凛冽的、带着西伯利亚寒流气息的空气涌入机舱，让所有穿着单薄外套的球员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上帝…这还没到十一月！”奥马尔裹紧了俱乐部发的大衣，牙齿都有些打颤。
李峰深吸了一口冰冷干燥的空气，感觉鼻腔都有些刺痛。远处的天空是一种灰蒙蒙的色调，机场周围的树木叶子早已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大巴车驶往酒店的路上，喀山这座融合了东正教教堂洋葱顶和清真寺新月标志的城市风貌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球员们更多的是看着窗外行色匆匆、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群，感受着与西欧截然不同的异域氛围。
真正的下马威发生在第二天下午的适应性训练。
喀山中央体育场（central Stadium），一座为2013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修建的现代化球场。但当雷丁队员们踏上草皮时，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和懊恼的神情。
人工草皮！
不是那种顶级俱乐部使用的、无限接近天然草的高科技混合草皮，而是明显能感觉到塑料纤维质感、脚下反弹规律怪异、并且因为低温而显得更加坚硬的人工草皮！
“F**k! Artificial turf!（人工草皮！）”阿菲尔德忍不住骂了一句，用力踩了踩脚下缺乏弹性的“草地”。这对于习惯了英超顶级天然草场的球员来说，简直是倒退。
李峰的眉头紧紧锁起。他蹲下身，用手摸了摸那些细小的塑料草叶，冰冷而缺乏生机。这和格但斯克那种糟糕的天然草皮是两种概念。这种场地，皮球运行速度会更快，但弹跳不规则，对技术动作的完成度、对膝盖和脚踝的负担，都是巨大的考验。
“都活动开！别受伤！”斯塔姆在场边大声喊道，脸色无比严峻。他显然提前知道这个情况，但亲身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训练内容变得极其谨慎。主要以慢跑、传接球和拉伸为主，根本不敢进行激烈的对抗和冲刺练习。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球员们偶尔的抱怨。
“这鬼地方，跑起来感觉都不一样…” “我的脚踝有点不舒服…” “球速太快了，很难控制…”
李峰试着带球跑了几步，感觉异常别扭。加速时，脚下的反馈很怪异，不敢完全发力；变向时，对抓地力的信心不足；传球时，需要重新评估皮球的滚动速度。
训练结束后，更衣室里一片低气压。队医忙着给几个感觉肌肉发紧的球员做检查和放松。
“见鬼的欧足联，怎么会允许在这种场地上踢欧战比赛？”有人不满地嘟囔。
“规则允许…特别是高纬度寒冷地区…”助理教练哈蒙德无奈地解释。
李峰沉默地做着拉伸。他知道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尽快适应，在有限的训练时间里，找到在这种场地上踢球的“感觉”。
晚上，酒店房间。李峰锁好门，拉上窗帘。
“系统，启动环境自适应模拟。场景：喀山中央体育场，人工草皮，低温（预计比赛时气温接近0c），对手：喀山红宝石（预计采取防守反击、身体对抗激烈战术）。重点：适应人工草皮球速、弹跳及变向反馈，模拟低温环境下肌肉状态及体能消耗。精度：高。”
“指令收到。环境参数输入：草皮类型-第三代人工草皮，环境温度-2c，湿度-65%...构建模拟环境。消耗模拟点：2200点。” “模拟开始…”
意识瞬间被抽离，投入一个冰冷而陌生的环境。
看台上空荡荡的，但那种冰冷的寒意却无比真实。脚下的“草皮”坚硬而缺乏弹性，每一次蹬地都感觉反馈异常清晰却带着一种虚假感。 皮球在草皮上滚动速度极快，如同在冰面上滑动，但弹跳起来却又高又飘，难以判断落点。 …模拟第一次：李峰停一个地滚球，因为球速判断失误，停大了两米，直接被对方断下打反击。 …模拟第十次：尝试加速突破，脚下突然打滑，险些拉伤大腿肌肉。 …模拟第三十次：远射，发力感觉不对，皮球又高又偏，完全吃不准部位。 …模拟第五十次：低温环境下，感觉肌肉僵硬，做动作比平时吃力，体能下降速度加快… …模拟第八十次：尝试更简单的处理球，更多一脚出球，减少盘带… …模拟第一百二十次：…
无数次摔倒，无数次失误，无数次看着皮以诡异的线路从脚下溜走。李峰在模拟空间中，疯狂地尝试着、适应着、调整着。他需要重新校准自己的肌肉记忆，重新建立与这种陌生场地的连接。
他发现，在这种场地上，“第一脚触球”的重要性被提升到了极致。停球必须更柔和、更精准，绝对不能硬碰硬。长传和远射需要更大的把握，否则很容易失控。变向和加速必须更加谨慎…
模拟结束后，李峰从床上坐起，感觉浑身肌肉酸痛，仿佛真的在那种恶劣环境下踢了一场高强度比赛。他看了一眼窗外，喀山的夜空漆黑如墨，寒冷而寂静。
比赛日。气温果然如预报一样，逼近零度。寒风呼啸着刮过中央体育场。看台上，俄罗斯球迷裹着厚厚的棉衣，挥舞着红宝石色的围巾，他们的呐喊声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粗粝和富有冲击力。
热身时，李峰能感觉到寒意无孔不入地钻进肌肉深处。他做了比平时更长时间、更仔细的热身活动，直到身体微微出汗，才感觉稍微舒服一些。
更衣室里，斯塔姆做着最后的部署：“忘记草皮！忘记天气！专注比赛！他们肯定会利用场地和我们不适应的情况，打快速反击，身体对抗会很强！保护好自己！减少不必要的盘带！传球要更果断！防守要更专注！争取早进球，掌握主动！”
“嘀——！”
比赛在寒冷和一种略显怪异的氛围中开始。
喀山红宝石果然一开场就踢得极其硬朗，动作幅度很大，充分利用身体优势进行对抗。人工草皮的特质被他们利用得淋漓尽致，大脚解围，快速前插，争抢第二落点。
雷丁队显得极其不适应。传球失误频频，停球经常停大，进攻配合完全打不出来。
第11分钟，李峰中场背身接球，刚停稳，对方后腰就从侧后方猛地撞了上来！动作很大！李峰一个踉跄，在倒地前勉强将球捅出，裁判示意比赛继续！喀山队迅速将球分到边路，起高球传中！中路抢点攻门！稍稍偏出！
“嘿！那是个犯规！”雷丁球员向裁判抗议，但裁判毫无表示。这里的判罚尺度似乎也更宽松。
李峰从冰冷的草皮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眼神冰冷。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适应，必须尽快适应。
第25分钟，李峰终于找到一次机会。他在左路接到传球，面对对方边后卫。他做了一个内切假动作，然后突然将球向外一拨，试图用速度强吃！ 但就在他加速的瞬间，脚下的人工草皮似乎没有提供足够的抓地力，他感觉支撑脚微微一滑！速度没能完全起来！ 对方后卫趁机卡住身位，将球破坏出了边线。
一次失败的突破。李峰摇了摇头，对场地的厌恶感又增加了一分。
比赛的节奏变得支离破碎，充斥着身体对抗、犯规和长传冲吊。技术含量大打折扣。
第38分钟，雷丁队获得前场定位球机会。李峰站在球前，寒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他助跑，摆腿，试图踢出一记贴地斩穿越人墙。 但皮球在接触他脚面的瞬间，似乎因为草皮坚硬和低温，反馈的感觉与平时不同！ 皮球没有压住，高高地飞向了看台！
看台上响起主队球迷的哄笑声和口哨声。
半场结束，0-0。场面沉闷至极。
回到更衣室，气氛压抑。不少球员在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脚。队医忙着给大家递热饮，按摩肌肉。
“我们踢得就像狗屎！”斯塔姆没有发火，但语气极其严厉，“但我们还在坚持！0-0！听着，下半场，风会小一点，我们会稍微适应一些！抓住定位球机会！或者一次反击！一次就够了！李！斯科特！我需要你们闪光！哪怕一次！”
下半场，情况稍有好转，但依然艰难。体能消耗在低温环境下显得格外快。
第65分钟，喀山红宝石利用一次角球机会，由他们高大的中锋力压范德胡伦，头球攻门！皮球砸在横梁上弹出！雷丁队逃过一劫！
这次险情惊出了所有人一身冷汗。
李峰感觉自己的肺部在燃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他知道，必须做点什么了。不能这样被拖垮。
第72分钟，雷丁队后场断球，发动快速反击。球经过两脚传递，交到了中场的李峰脚下。 此时，他面前是一片开阔地！对方后卫线正在快速回退！ 李峰没有选择带球长途奔袭——在这种场地上那样做太冒险且耗能。他抬头观察了一眼，看到了右路奥马尔正在高速前插！ 他毫不犹豫，赶在对方后腰封堵之前，用左脚外脚背搓出一记过顶长传！
这脚传球，带着强烈的旋转，精准地越过了对方左后卫的头顶，落向禁区右侧的空档！ 奥马尔心领神会，完美卸下这记传球（他也适应了）！切入禁区！单刀面对门将！ 奥马尔冷静推射远角！
“砰！” 皮球又一次击中了立柱！弹回了场内！
“ohhhhhhhhhh！！！”雷丁替补席全体抱头而起，难以置信！
奥马尔跪倒在冰冷的人工草皮上，无比懊恼。
李峰也遗憾地甩了甩手。一次绝佳的机会！又是差之毫厘！
最终，主裁判吹响了全场结束的哨音。
0-0。
又是一场艰难的、丑陋的平局。
没有进球，没有精彩的配合，只有无尽的肉搏、失误和与恶劣环境的抗争。
雷丁队的球员们没有庆祝，只是互相搀扶着，低着头快速走向球员通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一种解脱。能从这样一个魔鬼客场带走一分，从战略上看，或许可以接受。但过程，实在太过煎熬。
李峰走在最后，感觉双腿沉重得像不属于自己。寒冷和不适感深入骨髓。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光泽的人工草皮，以及看台上那些依旧在呐喊的主队球迷。
远征俄罗斯，严寒与人工草皮…他算是彻底领教了欧战客场的多样性与残酷性。
这场平局，让雷丁队在F组的出线形势依旧胶着。下一轮，回到主场，他们必须全力以赴了。
他裹紧了外套，将衣领竖起来，抵挡着刺骨的寒风，快步走进了通道。
更衣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球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和按摩师工作的声音。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累得不想动弹。
李峰坐在那里，用毛巾盖住头，任由热量从体内一点点流失。
他知道，回去之后，还有漫长的旅途和恢复期在等着他们。而赛季，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种极限条件下的消耗，对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考验。他开始真正理解，为何那些豪门球队，总是拥有庞大的阵容和顶级的后勤保障。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