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是苏婉糖。
她怀里抱着兔子玩偶，光着脚，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毯上，像只怕惊扰了主人清梦的小猫。
看见了坐在书桌后的寒凌夜，也看见了他手里的照片。
“寒凌夜？”她小声地喊。
寒凌夜把照片反扣在桌上，起身朝她走过去。
“怎么醒了？”他的声音很轻，怕吓到她。
“你不在。”苏婉糖说得理直气壮，指了指床的方向，“那里是空的，冷的。”
寒凌夜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像抱一个小孩。
“我有点工作。”他解释道。
苏婉糖的注意力，却被桌上那张反扣的照片吸引了，她伸出小手，好奇地指了指。
“那是什么？”
“没什么，一张旧照片，”寒凌夜不想让她看到这些肮脏的东西。
“我要看。”苏婉糖坚持道，小手扒着他的肩膀，努力往书桌那边凑。
她很少这样固执。
寒凌夜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杂质。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上，年轻的女人笑得温柔，她身边的男人，英俊却带着一丝阴郁。
“这个阿姨，真好看。”苏婉糖一眼就看到了寒凌夜的母亲，小声地赞叹。
然后，她的手指，点在了旁边的宋凛身上。
“可是这个叔叔，我不喜欢。”
寒凌夜的动作停住了。
“为什么？”
苏婉糖皱了皱小鼻子，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他说谎。”
寒凌夜整个人都定住了。
他看着照片上宋凛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这双眼睛骗过了所有人，骗过了他年轻的母亲，甚至骗过了他自己十三年。
可苏婉糖，这个被所有人当作傻子的小姑娘，只看了一眼，就说出了真相。
“他看阿姨的眼睛，就像……就像王奶奶家的那只大花猫，看着鱼缸里的小金鱼。”苏婉糖努力地形容着，“不是喜欢，是想吃掉。”
想吃掉。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是啊，那不是爱慕，是赤裸裸的占有欲和贪婪。
他被仇恨蒙蔽了太久，只看到了背叛，却忘了去分辨那眼神最原始的恶意。
“糖糖，你真棒。”寒凌夜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发顶。
“那我们，不让他吃掉阿姨好不好？”苏婉糖仰起小脸，认真地问。
“好。”寒凌夜的声音有些哑，“我们不让他得逞。”
他抱着苏婉糖走出书房。
外面天光大亮，别墅里安静得能听到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他陪着苏婉糖吃完早饭，看着她跟“”和“云朵”在客厅的地毯上打滚，陪她看了一集她最喜欢的动画片。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洒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和平静。
好像昨天夜里那些冰冷的发现，都只是一场噩梦。
苏婉糖跟着刘姨去花房玩，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寒凌夜脸上的温柔，一寸寸地褪去，重新被冰冷的坚硬所覆盖。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曹兴杰的电话。
“爷。”
“帮我预约清源心理的张唯医生。”寒凌夜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蔚蓝的大海。
电话那头的曹兴杰有些意外：“现在吗？爷，我们的人还在外面布控，那地方……”
“就现在。”寒凌夜打断他。
“用驰云集团的名义。”
曹兴杰立刻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
“就说，驰云集团计划为旗下所有高管及家属，推行一项长期的心理健康福利计划。”
“市场部经过初步筛选，认为清源心理诊所的专业性和私密性都很好，所以，集团cEo寒凌夜先生，想亲自拜访诊所负责人，洽谈独家合作的可能。”
寒凌夜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宋凛不是想看他被仇恨逼疯，冲进诊所，像个莽夫一样找张唯寻仇吗？
他偏不。
他要穿着最得体的西装，带着最专业的团队，以一个商人的身份，一个高高在上的甲方的身份，走进那间诊所。
要把那个所谓的“陷阱”，变成他的商务会客厅。
要让张唯，那个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像条狗一样，摇着尾巴，对他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向他介绍这个杀人魔窟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让躲在暗处窥探的宋凛，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等来的，不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对了，”寒凌夜补充道，“让法务部连夜拟一份合作意向书，金额填大一点，要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动心的那种。”
“明白。”曹兴杰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爷，运筹帷幄，杀人诛心。
“另外，准备一份见面礼。”寒凌夜看着窗外，海面上波光粼粼。
“什么礼物？”
“一份十三年前，市立医院的医生离职档案，还有一张……匿名信托基金的转账记录。”
电话那头的曹兴杰呼吸一滞。
他要把证据，当成礼物，亲自送到凶手的面前。
挂了电话，寒凌夜转身，走向厨房。
他从冰箱里拿出面粉，鸡蛋，牛奶。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光洁的琉璃台面上。
他要开始做松饼了。
一个小时后，曹兴杰的信息发了过来。
【爷，预约好了。】
寒凌夜看着手机屏幕，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低头，用模具在煎锅里，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一只小鸭子的轮廓。
宋凛。
你等的不是一个疯子。
而是一个，来收账的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