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道舟悬浮于混沌深处,金焰如潮,燃烧着万古的黑暗。
那火焰不炽烈,却永恒不灭,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又似刚刚从一道逆命之心中诞生。
舟子立于船首,佝偻的身影在火光中拉得极长,宛如贯穿时空的剪影。
他手中竹篙轻点虚空,每一点,都荡开一圈凝实的道痕,如同古老律令在天地初开时第一次被铭刻。
“九碑归一,门化为舟;非器非宝,乃志所凝。”
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震荡混沌。
那一瞬,残存的碑影彻底消散,九座镇压万灵意志的封禁之碑,已然化作道舟之骨、之魂、之脉。
它们不再冰冷无情,反而流淌着生机般的金纹,与舟体融为一体。
苏辰缓步踏上甲板,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都有大道涟漪自足下扩散。
他的七窍虽已止血,道胎仍在缓慢愈合,可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是穿透了命运的迷雾,直视洪荒最终的真相。
他环视四方。
甲板之上,人影交错,气息驳杂,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
截教幸存者披着残破道袍,盘坐于火光边缘,眼中重燃希望;妖族老祖蜷缩在角落,断角染血,却死死抱着一本《混沌归元真经》残卷,低声诵念;一名佛门叛僧袈裟破碎,双手合十,口中默诵的却不再是西方真言,而是归元心法;更有几缕幽冥散修的魂影,在舟火照耀下缓缓凝形,颤抖着伸出手,触碰这不属于他们的光明。
这些人,曾是洪荒的弃子,是量劫中的尘埃,是天道棋局里随时可舍的卒子。
而现在,他们登上了这艘不该存在的船。
苏辰深吸一口气,声音朗朗,响彻混沌:“此舟不问出身,不论正邪,只问一句——你,可愿为洪荒多活一日?”
刹那的寂静后,万声齐应!
“愿!”
“我愿!”
“以我残魂,续天地一息!”
声浪如潮,冲击混沌壁垒。
道舟猛然一震,金焰冲天而起,甲板竟自行延展,千丈、万丈,化作一片浮动的道台,承载亿万生灵之愿。
舟身铭文尽数点亮,仿佛整艘船都在回应这份执念。
就在此时,船舷边一阵细微嗡鸣。
只见那群原本被视为污秽异类的封碑蚁群——蚀文,正密密麻麻攀附在破损的经文残片上。
它们口吐金丝,每一缕都蕴含微弱却纯粹的道韵,竟将《混沌归元真经》中缺失的章节一一补全!
更惊人的是,它们竟融入了“混沌鲸语”“碑灵古咒”等早已失传的异族传承,使得功法层次再度跃升!
苏辰瞳孔微缩,随即释然一笑。
他终于明白——归元之道,从来不是独善其身,也不是以力压世。
它不在排斥,而在包容;不在统一,而在共存。
“你们啃噬的是封印,传下的却是火种。”苏辰抬手,心炎燃起一缕曦火,那是洛曦剑意与他道心交融所化的至纯之光。
他轻轻洒向蚁群,“从此,你们不再是‘蚀文’,而是——传文者。”
火光落处,白蚁褪去腐朽之色,通体转金,振翅而起。
亿万金蚁汇聚成河,化作一道璀璨光带,环绕道舟飞行,如同护法神环,守护着这一叶逆命之舟。
紧接着,一声低沉如远古雷鸣的吼叫自舟底传来。
混沌鲸骨·游骸,那具不知沉眠多少岁月的巨兽骸骨,缓缓沉入道舟下方。
它的背甲与船体相融,脊椎化为舟底脊骨,四肢深深扎入混沌虚无,仿佛成了连接这片乱序之地的锚点。
下一瞬,它猛然发力!
道舟如离弦之箭,撕裂黑暗,破开层层混沌潮汐,疾驰而去。
所过之处,虚空留下金色航迹,宛如新天道的开端。
舟子掌舵,苍老的手紧握舵柄,低语如谶:“首航方向……末法本源之地,盘古闭眼前最后一瞥。”
苏辰立于船首,衣袍猎猎,目光如炬。
他缓缓展开无敌领域。
起初不过十米,随后百里、万里、亿里……金光蔓延,如日初升,笼罩整艘道舟。
三千亿里内,一切法则禁制皆化虚无,任何攻击都将湮灭于无形。
这是他的庇护,也是他对万千登船者的承诺——只要在这舟上,无人可夺其命,无劫可断其道!
风在吼,火在燃,舟在行。
身后,那座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神殿,在混沌潮汐中剧烈抽搐。
巨门轰然闭合,仿佛某种沉睡的存在终于惊醒,又恐惧地躲回黑暗。
一道血色封印自天外垂落,如锁链般缠绕宫殿,最终将其彻底封入厚重的混沌冰层。
舟子微微侧首,回头一瞥。
眼神深邃,似有千言万语,终归沉默。
道舟远去,金焰划破永恒黑暗,像是一颗逆行的星,驶向无人敢踏足的终焉之地。
就在道舟破开混沌、金焰划破永恒黑暗之际,那座由亿万骸骨堆砌而成的神殿猛然剧震,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心脏,疯狂抽搐。
巨门轰然闭合,发出一声贯穿时空的悲鸣,似有不甘的怒吼被硬生生封死在内。
紧接着,一道血色封印自混沌深处垂落,如九幽锁链,缠绕殿身,层层冻结,最终将整座神殿彻底封入万丈混沌冰层,沉入乱流之下,再无踪迹。
舟子立于船首,掌舵之手微微一顿,苍老的眼眸回望那一片冰封死寂,低叹一声:“骨尊残念……在逃。”
风卷残火,映照他佝偻身影如碑。
然而,苏辰却冷笑出声,目光如剑,穿透层层混沌:“它不是逃——是在等我们回来。”
他眸光一闪,已落在道舟中央那枚幽光流转的舟眼石上。
石中映出的航路不再是虚无一片,而是显现出一幅令人心神俱颤的景象——前方混沌如海,波涛翻涌间,九艘残破道舟沉浮不定,残骸之上铭文剥落,龙骨断裂,却仍散发着微弱却不灭的金焰。
那是九艘前代“归元者”的遗舟!
每一艘都曾试图横渡混沌,寻找末法本源,却尽数折戟于此。
它们的残骸如同灯塔,又似警告,在无声诉说着这条归途的代价:无人生还,唯有意志长存。
苏辰沉默片刻,掌心缓缓抚过船舷。
那由混沌鲸骨与封禁碑纹融合而成的舟体,竟微微震颤,仿佛与他心神共鸣。
他能清晰感知到,每前行一万里,舟体便轻震一次,而舟上每一位生灵的寿元,也随之悄然减损一年。
这不是天道诅咒,而是归途本身的代价——逆命而行,窃取时间,自然要以寿命为祭。
他握紧船舷,指节发白,眼中却无惧意,唯有炽烈如火的决意:“这一路,注定有人走不到终点。”
“但有人,会把路走完。”
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在旁响起。
洛曦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曦光剑归鞘,剑意却如月照寒江,静静流淌。
她望着前方无尽混沌,轻声道:“你点燃了火,总会有人接过去。”
苏辰侧目,与她目光相触,心头微动。
他知道,她早已看透一切——这艘道舟,不只是逃生之器,更是一场对天道的反叛,一次对命运的逆写。
而他们,既是执火者,也是殉道人。
就在此时,舟眼石骤然一亮!
石中景象突变——前方混沌尽头,虚空中浮现出一扇巨门虚影,高达万丈,通体漆黑如墨,仿佛由最古老的寂灭之力凝成。
门上九锁缠绕,每一道都铭刻着不同纪元的道痕,封印着连圣人都无法窥探的禁忌。
而其中第三锁,竟流转着一道熟悉的气息!
青莲吐剑意,三光护道身,那一缕本源波动,苏辰永生难忘——
通天教主!
“师尊……”他瞳孔骤缩,声音低沉如雷,“你也……被卷入了这场局?”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炸开。
师尊为何会被困?那扇门后,究竟是什么?
九锁皆由前代大能本源所化,难道……这一切,早已轮回过无数次?
道舟仍在前行,金焰不灭,划破黑暗。
苏辰立于船首,无敌领域笼罩全舟,金光如日初升,照亮前路。
而在那混沌最深处,一道微不可察的紫金缝隙,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