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涂好了,慢慢化开,只要暂时不沾水就不耽误药效。
你捏着手帕包住越望舒的手,小口吹了吹,弯着眉眼看他,“小公子你闻,这百草堂的药味道可还不错?”
越望舒低头看向自己被粉色手帕包裹的双手,除了手指尖泛着小红点,其余皮肤依旧粉白。
他微微俯身去闻,只闻到淡淡的清香,以及手帕散发出的桂花香,应是对方贴身携带久了,沾上了熏香的味道。
清冷矜贵的世家公子轻“嗯”了一声,抬眼泛着笑意,默默将手与帕子一同回收,“很好闻,跟书妤身上的味道一样好闻。”
“……”
小公子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听起来怪怪的,让人会错意,你笑不出来了。
因着玉佩的事,你因祸得福,借口躲在家中好几日打磨玉石。
书院的书读得差不多了,只需时不时抽出空帮夫子做些事,整理一下典籍古文便好。
一连几日都见不着人,越望舒倒是急了要出门相会。
自从私会以来,他频繁出入越府大门,早就引起了越太傅的怀疑,是越父知晓了为他遮掩一二,不然如何能轻松出门。
两人的私会行踪都有身边放心的侍从从中遮掩。
往往借着什么寻书听曲儿,买糕点首饰的名义,小公子才有机会出门,甚至编出了不知名的友人邀约。
还好越太傅和越明舒平日里都忙正事,没有那个闲工夫盯着他。
你是女子,在外则要方便许多,出行无需那么多理由,季父也从来很少过问太多。
不过背地里,季父近来同季茹感叹自家女儿像是转性了,明明最爱窝在府中读书的人,却好几次见不着人。
小公子几次传信,你遭不住,担心惹他一个不高兴了全捅出去,窝窝囊囊地应约。
这次依旧是定的望鹤楼的厢房,看似是两个,实则里头两边打通了,最适合私会密谋了。
小公子出手大方,一连悄悄定了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还不算吃食茶水的钱。
这件事你心里觉得败家,但好在败的不是你的家,你根本没资格也不敢吱声说话。
你这次做足了准备,兜着两块已经打磨好成型的玉石出来,面色苍白,一只手还包着纱布,既有诚心,又不失可怜。
十分符合一连几日闭关刻玉佩的模样。
这不就是过来卖惨哄人的嘛。
还不知道对方得气成什么样子了,约见的信中附了张小画,用金贵的朱砂点的梅花,意思不言而喻。
呜呜,先折了你的傲骨,后封喉见血,同归于尽。
这即便是路过的老妪都得说句“非人哉”的程度。
进门之前,你默默为自己打气,以小公子的性子,应当不会提前被“家暴”的,只不过会提点过分的要求而已。
牺牲一下美色罢了,你是女子,不吃亏的,不吃亏的。
果不其然,一推开门便对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小公子坐在茶桌边抿着茶水,掀起眼皮看你时,眼里的冷意都快能掉出冰渣子来了。
他的语气同样冷冰冰的,还阴阳怪气道:“好久不见了。”
你扯着抹笑,慢吞吞走到越望舒对面坐下,将用手帕裹好的玉佩放在茶水边,亲昵地伸手握住他的手,“哈哈,小公子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啧,手也冷冰冰的。
原本还冷着脸的人,一下子被手心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
他低头看向你包着纱布的手,还以为受了什么严重的伤,连忙神色慌张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大碍?”
你老实地摇了摇头,“只是不小心割到了,一点皮肉伤。”
连着被桌上的玉佩一起吸引了注意力,小公子心疼地捂着你的手,眼尾洇着一点潮红,“怎么这么不小心?”
接着,他低声自责道:“书妤,都怪我非要刻什么玉佩,害你受伤了,抱歉……”
对于短短不过半刻钟,小公子精彩的变脸之术,你已经习惯了,不再对此惊叹不已。
自从越望舒向你表露心意以来,就很少在你面前掩藏情绪,性子越发阴晴不定,但好在你有的是法子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能说什么呢。
你抬手抹掉他眼尾的泪,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淡然,仿佛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痊愈了,小公子别自责了,你瞧,玉佩已然打磨成型,只需细细琢磨……”
“说好的定情信物,我绝不会食言的,你放心便是。”
越望舒果然被哄好了,止住要哭的态势,俯身抱住你,闷声说:“书妤,你没生我的气就好……我知书妤定是真心待我的,只是你要小心,再小心些。”
“你为了我如此费神,是我太想书妤了,几日不见,这才误会你腻烦了在躲我,故意不肯相见。”
巧了,猜中了一半,是故意想过几天消停日子。
你扯了扯嘴角,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心虚道:“怎么会呢?我可不是那般负心女,一心待在家中刻玉佩。”
情况总算缓和了。
你没有想到越望舒赠了你谢居安的梅花集,这可是孤本,千金难求呢。
原来那信中的梅花是这个意思,还怪让人误会的。
幸好你来赴约了,否则就错过了孤本。
没想成好不容易安抚好人,过几日就出了意外,玉佩的事一拖再拖,结果麻烦比今日还大,难以收场。
最后,你为了赔罪,冒险牺牲了一点点清白。
起因是季家在云州的祖籍的亲属,你的姑母特地写了信过来探亲,说是不日要被召入京城做官,将表弟许唤先托付给季家照顾。
他性子内敛,模样水灵俊秀,年纪比你小个一两岁,季茹与季父都交代了让你多照看些。
季父还在暗中交代了你,姑母有与季家结亲的意思,人选就是表弟许唤。
听闻许姑母自小就疼爱这个孩子,偏偏许唤模样水灵,性子却内敛寡言,不爱与人交往。
她便担心儿子会因此受欺负,瞧不上云州那些人家,势必要寻一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
显然,她看上了你家。
这可苦了你。
不光延误了玉佩的完工,甚至于你与越望舒约定交付玉佩的那一日,恰巧季父提出要你陪表弟出门逛逛,带他熟悉一下京城的街市。
你实在推不掉,就只好提前领着许唤出门。
一路上,他都乖巧地跟在你身后,偶尔见到新奇的东西目光才会停留一下,从未主动开口说要买。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在了卖首饰和胭脂水粉的地方。
许唤拽了拽你的袖子,小声道:“表姐,这些时日多有打扰,我心里过意不去,又不知如何感谢,不如给舅舅挑件礼物回去。”
见你露出迟疑的眼神,他抿唇笑了笑,“表姐放心,只是一份心意而已,我娘亲临行前给了我一些银两,礼物,表姐和舅母都有的。”
由于实在很少和除小公子外的男子接触,你对此有些不知所措,但心里感动于他的乖巧用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表弟你眼光好,放心去挑就是,我的话就算了,没什么缺的。”
许唤第一次被除娘亲以外的女子摸头,脸有些泛红,垂眼看向脚尖,“表姐,那我去了。”
你点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
没一会儿,你无聊地望向四周,冷不丁地瞧见不远处阁楼上的人,目光一滞。
糟糕了!
阁楼上,越望舒披着月白色的披风,穿着淡蓝色的衣衫,一阵风吹过显得身形单薄。
他脸色冰冷又苍白,直直盯着你的方向,显然是瞧见了方才那一幕,又因误会而吃醋了。
之前听曲的时候,只因你过于认真瞧了那戏子几眼,他就冷言问你莫不是准备婚后纳他做妾,哄了大半天才算是消气。
你下意识就准备去解释,可偏偏不能直接丢下表弟不管。
犹豫不决间,你抬步往铺子里去寻许唤,想着和他说一声有要事先离开。
今日大约是休沐,人多的很,且大多数是男子,你不便穿梭其间,只好大声唤他。
耽误的一时半刻里,小公子已经按捺不住,冷着张脸过来了。
幸而他还知道戴了面纱,遮掩一二,否则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传出去对名声不利。
许唤闻声而来,“表姐怎么了?”
你从荷包里拿出几块银子,交到他手上,抱歉道:“表弟你别客气,有喜欢的就买,我还有要事,待会儿没有回来的话,你逛完就早些坐马车回去。”
许唤闻言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应好,“表姐你去忙便是,我会注意安全的。”
一想到转头就要贴上一张冷脸,还要费诸多口舌,那人还纠缠不休,你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付这种乖小孩就是省心,你眼神慈爱了许多,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想到什么,还是拍了拍人肩膀,“那我走了。”
许唤点点头,抿唇微笑。
“嗯?”
他视线突然瞥见表姐身后的人,两人挨得极近,几乎快要靠在怀里的程度,丝毫不顾男女大防。
冷若冰霜的公子戴着面纱,依旧掩盖不住清绝的眉眼,似乎对他有敌意,径直看过来,语气冷淡道:“你是谁?”
听到声音,你连忙转过身,才发现距离如此之近,即使已经习惯了,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得有分寸。
你一边悄悄对小公子摇了摇头,示意他有话好说,一边往后退两步,解释道:“这位是我的表弟,许唤。”
你看向许唤,凑近了低声解释道:“表弟,这位是越太傅的公子,越望舒,他性子不好惹,你小心些。”
话落,忽而被拉住了手,一个没注意你人就被拽到了小公子那边,听他开口冷嘲热讽。
“书妤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我不能听?”
不等你回话,他看向模样水灵的男子,嘴角带着疏离的笑,“你我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既然是书妤的表弟,那我也应跟着唤一声表弟。”
他在说什么!
这不相当于自曝两人的关系,恨不得直说你与他情投意合,不日成婚了呢。
这时候就攀起了亲戚关系,以未婚夫自居,再说下去绝对是没救了。
你两眼一黑,险些站不稳,连忙打圆场,“没必要哈哈,小公子身份贵重……”
越望舒冷冷看过来,冷笑一声,“怎么没必要了?你的意思是我还配不上你季家……”
眼见你的表情已经有些惊恐了,大街上人来人往,他说得太过了。
小公子及时止住话,心中闷着一口气实在消不了,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径直拉着你离开。
你松了口气,回头对欲言又止的许唤摇摇头,随后挣脱被拉着的手。
越望舒恨恨地瞪了你一眼,杀伤力有点大。
你瞥了一眼四周的人,好在没几个注意到你和小公子拉拉扯扯的样子,无奈双手合十拜了拜,“好啦,我会跟上去的。”
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脚步飞快,像是气急了。
你慢吞吞跟在后头,像极了不小心做错事被主子责罚的受气包。
厢房里。
你讨好地将刻好的琥珀色玉佩,双手递到他眼前。
“小公子你看,这双鱼玉佩刻好了。”
那边越望舒还刮着眼刀子,良久,他一言不发地接过,低头握在手中把玩,仿佛在把玩人的心似的。
你细看,他似乎生了病,脸色苍白如雪,精神也不济,身上的披风带了点绒,想必怕受风。
下一刻,他抬眼看你,眼皮泛起了湿红,表情脆弱又幽怨,闷声道:“我为你不顾死活生了病,想着你念着你,你却和表弟快活自在……”
请苍天,辨忠奸!
他这是吃醉了酒,说的什么胡话,清清白白的人,到了他口中,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怕小公子揪着不放,你无奈举手发誓道:“苍天在上,我季书妤发誓,若我与表弟许唤有任何私情,那我便被五雷……”轰顶而死。
你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越望舒已然含着泪,捂住你的嘴,“书妤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万一神明真的听见了……”
“好了好了,我信你便是,若当真有那一日,你心中有了别人,负了我,我也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说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决绝。
只不过会杀了那个勾引别人妻主的贱皮子罢了。
你放下手,总算松了口气,熟练地抱着小公子安慰一番。
从越望舒口中得知,这病还真是跟你有点关系。
近来他频繁出门,越太傅着人问了他院子里伺候的侍从,察觉到不对劲。
恰巧近日有几个宴会,越太傅有意让他出去见见世家小姐,早日断了那个念头。
越望舒死活不肯,情急之下设计让自己病了,借此推掉宴会。
这次出门还是偷溜出来的,短时间得待在府中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