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细雪,敲打着太女府书房的窗棂,发出细碎的声响。付乐云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信纸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捻得发皱。烛火跳跃,映得他眼底的神色格外沉静,与信上字里行间的急切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三天前从江南付家寄来的密信。信封上没有落款,只有一个小小的“付”字印记,是家族内部传递要紧事时才会用的标记。他拆开时,烛火正暗,信纸摊开的瞬间,“血脉石”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得他指尖微麻,信里说,付家已托人联络太庙的守宫人,只要他点头,就能在血脉石的查验环节做些手脚,哪怕孩子不是他的,也能伪造出血脉相通的假象。信末还反复叮嘱,这是付家跻身皇亲国戚的最好机会,绝不能错过,若他犹豫,家族会另派人来京周旋。
付乐云轻轻叹了口气,将信纸折回原样,放进贴身的锦袋里。他想起自己刚入太女府时的模样,从那时起,他就没想过要借着殿下求什么高位,只想让殿下少些烦忧。
侍寝的次数少,他心里清楚。比起肖简臣日夜陪伴处理政务,易彦旻时常陪着殿下出游,陆玉景贴身负责安防,他更多时候是在书房整理粮册、核对水利图纸,与殿下的亲近,多是在商议公务时的片刻闲聊。可他从不觉得失落 殿下待他温和,会记得他爱吃江南的莲子羹,会在他熬夜处理粮务时让侍女送安神汤,这样的知遇之恩,早已胜过所谓的“名分”。
“付少郎,殿下让您过去一趟,说想看看江南水利的最新图纸。”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付乐云起身,将锦袋塞进腰带,又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确保神色看不出异样,才推门出去。庭院里的雪已经停了,青石板上积了薄薄一层,肖简臣正陪着祁星黎在廊下散步,祁星黎裹着厚厚的狐裘,手搭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走得很慢;肖简臣跟在她身侧,时不时伸手扶她一下,低声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小心。
“乐云来了。”祁星黎看到他,笑着招手,“快过来,我正跟简臣说,明年春天想去苏州看莲塘,你觉得可行吗?”
“殿下身子要紧,”付乐云快步上前,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关切,“苏州春天多阴雨,路面湿滑,不如等初夏莲花开得盛了,天气也暖和些,再去不迟。到时候臣会提前安排好驿站,确保沿途安稳。”
肖简臣也点头附和:“乐云说得对,殿下现在不宜长途跋涉。若是想看看莲塘的进展,臣让人把苏州那边传来的画像挂在书房,每日给您看便是。”
祁星黎笑着应下,又接过付乐云递来的水利图纸,指尖划过上面标注的莲塘位置:“没想到进展这么快,十个试点村的塘埂都快修好了。”
“多亏了当地百姓帮忙,”付乐云解释道,“他们知道莲塘既能种藕,又能养鱼,以后能多份收入,都很积极。臣让人给每户发了过冬的棉衣,他们还托人带了些新鲜的莲子来,说是给殿下补身子。”
正说着,易彦旻提着一个竹篮跑了过来,篮子上盖着棉巾,掀开时冒出淡淡的热气:“殿下!付少郎!肖少郎!快尝尝江南刚送来的糖蒸莲子,我让小厨房刚热好的,甜得很!”他说着,就用银勺舀了一勺,递到祁星黎嘴边,“殿下先尝,这个莲子没芯,不苦。”
祁星黎张嘴吃下,眉眼弯了起来:“真甜,比上次的还好吃。彦旻,你每次都能找到这些好东西。”
“那是!”易彦旻得意地挑眉,又给肖简臣和付乐云各盛了一碗,“我家在江南有个铺子,专门收新鲜的食材,以后殿下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随时送来。”
付乐云接过碗,莲子的甜香在鼻尖散开,心里的那点因密信而起的沉郁渐渐淡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
殿下笑眼弯弯,肖简臣温柔守护,易彦旻活泼热闹,雪后的庭院里满是暖意 忽然觉得,家族的急功近利实在可笑。他要的从不是“皇亲国戚”的虚名,而是能这样陪在殿下身边,看着她平安,看着齐国安稳,哪怕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愿意像守护亲人一样守护这个小生命。
当晚,付乐云在书房写了封回信。他没有提拒绝的话,只说“殿下孕期安稳为重,血脉之事自有太庙规制,不可妄动。付家若真心为齐国着想,当全力支持殿下,而非计较私利”。写完后,他用火漆封了口,交给心腹侍卫,叮嘱“务必亲手交给家主,不可经他人之手”。
烛火下,他看着案上摊开的《孕期饮食大全》,上面还留着他批注的“莲子需去芯,炖时加少许冰糖”,忽然想起白天殿下吃莲子时的笑容。他轻轻抚摸着纸页上的字迹,心里格外笃定 未来还长,他还有很多机会陪在殿下身边,或许有一天,他也能拥有一个属于他和殿下的孩子,但绝不是用这样投机取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