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能源部每次听到“新疆项目”四个字都集体血压飙升;
上次因施工图晚交24小时,百万设计费被扣得所剩无几;
主创设计师在会议室当场崩溃,摘下安全帽砸向效果图;
“知道我们连续三个月每天工作到凌晨三点吗?”
而明天,下一个新疆中标通知书又要来了。
---
“新疆”俩字就像某种触发机制,只要一从部长嘴里秃噜出来,会议室里立马就跟停了心跳似的——死寂。紧接着,就是一片压抑不住的、窸窸窣窣的倒抽冷气声,间或夹杂着几声不清不楚的低骂。空气瞬间稠得跟糨糊一样,糊得人喘不上气。在座的一个个,那脸色,说好听点是凝重,说难听点,跟马上要上刑场没区别。
“又来了……”不知道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里格外刺耳。
没法子,新疆项目,在新能源部,那就是个能让所有人集体血压飙升的魔咒。上回那个项目的阴影,太厚了,到现在还严严实实地罩在每个人头顶,就没散过。
提起上回,肝儿都颤。那真是剥了一层皮。整整三个月,部门里有一个算一个,谁他娘的记得太阳下山是几点?凌晨三点,办公室的灯都没敢灭过,惨白惨白的,照得一张张脸跟从坟里刨出来似的,油尽灯枯。主创设计师老张,那么好脾气、那么顾家的一个人,硬是给逼得差点跳楼。他家里小孩才上小学,那段时间发烧住院,他愣是没抽出半天工夫去瞅一眼。为啥?还能为啥,不就为了桌上那摞比人还高的新疆项目施工图!
就晚了一天。二十四小时。狗屁大点工夫,放在别处可能就是个电话道歉的事儿,在新疆项目这儿,炸了。业主方那边冷冰冰一纸罚款单拍过来,几万!几十万的设计费,七扣八扣,差点直接归零。部长去求爷爷告奶奶,嘴皮子磨破了,人家就一句:“按合同办事。”
通知下来那天,老张正在会议室跟甲方代表过最后一点修改意见。部长推门进来,没说话,就把那张纸递了过去。老张当时还挂着黑眼圈在笑呢,接过来,低头扫了一眼,那笑容就僵在脸上,然后一点一点,碎得干干净净。他攥着那张纸,手指头抖得跟得了帕金森,手背上青筋虬结,突突直跳。
足足静了有一分钟。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老张猛地把自己头上的白色安全帽揪下来,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掼在铺满会议桌的彩色效果图上!那动静,震得整个楼层好像都晃了三晃。塑料安全帽弹起来,又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操他妈的!”老张脖子上的筋都爆了起来,眼睛血红,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他们知道个屁!他们知道我们连续三个月,天天干到凌晨三点,第二天八点还得准时打卡吗?!知道吗?!”
他吼得唾沫星子横飞,身体晃了两下,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撑住桌沿,才没栽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不是在哭,那是野兽受了致命伤之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绝望的呜咽。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敢出声,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效果图上被安全帽砸过的地方,凹下去一块,旁边是安全帽滚落时划出的难看白痕,像一道永久的伤疤。
自那以后,“新疆”就成了部门的禁忌,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一把钝刀子,慢慢割。老张调去了闲职,人没走,魂儿好像丢了一大半。部长头发白得更厉害了。而其他人,每次听到有新疆的活儿,那反应,真不是装的,是真毛骨悚然,从尾椎骨窜上来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可活儿,它不管你悚不悚。该来的,躲不掉。
部长站在投影幕布前,幕布上那个鲜红的“急”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才用那种干涩得快要冒烟的嗓子,宣布了那个所有人早有预感,却依旧不愿听到的消息:
“明天……下一个新疆项目的中标通知书,就要到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连最后那点窸窣声都没了。真真正正的,死一样的寂静。
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肝部,那里好像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有人使劲揉着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即将到来的、无尽的加班和压力揉散;还有人,眼神发直,空洞地盯着幕布上那个“新疆”的地名,嘴唇无声地嗫嚅了一下。
没人说话。
但每个人心里,都仿佛已经听到了戈壁滩上那鬼哭狼嚎般的风声。
还有那漫长无比,仿佛永远也见不到光的、凌晨三点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