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夜晚有些阴冷,不过水泠月有内力护体,可以起到一些御寒的效果,所以问题不大。
至于船舱里那两个……
就让他们相拥取暖去吧!
就在繁星已然布满在黑色的天幕上时,水泠月已经打坐在船头,利用这段时间修炼内力了。
已经下山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绝情仙子怎么样了。
会不会想念她这个徒弟呢?
水泠月能想象到自己师尊枯坐的样子,十年来的多少个日夜,自己总能看到她那令人安心的身影。
虽然水泠月可能永远不会说出口,但是她其实偶尔会很想念绝情仙子,就像今天这样。
还是要尽早完成任务啊!
就在水泠月运功打坐时,不知什么时候起,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低沉、悠长的萧声。
在这寒星寥落的深夜,萧声引起一种悲怆幽邃的哀愁。
如泣如诉,让听者的内心泛起涟漪。
水泠月也被这萧声所吸引,睁开眼,她看到在这江面上除了他们这里的一叶小舟外,又出现了一艘船只。
对比起来,那艘船只真是庞然大物,载客千人也没问题,船上灯火通明,如落在江面上的一滴蜡。
扣人心弦的萧声就从那里传来。
水泠月观察一番后才明白,原来那只大船一直都停驻在那里,是她所在的这叶小舟顺流而下,所以才离那边越来越近。
随着入耳的箫声越来越清晰,水泠月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位乐者传递的情感了。
显然被萧声所吸引的不止她一个,段清风从船舱钻出来。
“醒了?”水泠月见他出来道。
“嗯。”
段清风应了一声,看样子已经完全醒酒,被萧声唤醒的他也望向传来萧声的那只船。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两个没说一句话,都在安静地聆听那一时如呜咽的流水,一时如哀鸣的孤雁的萧声。
直至小舟漂流下去,远离那只船,也听不见消散在风中的萧声后,他们也没再开口。
当天色将明,远天出现一线亮色后,段清风突然道:“那个人好悲伤啊。”
水泠月不必多问,也能知道段清风说的是那位吹奏的乐客,因为她也同样从萧声中感受到了情感。
“我想好了!”段清风看向水泠月,“既然他借助萧声传达出自己的悲伤,那就是希望有人能帮助他。而我既然在巧合下听到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你要?”
“我要帮助他。”
段清风满脸认真地说出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只是因为听到了一阵悲伤的萧声所以就要去帮助那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吗?水泠月对此不置可否。
倘若换成她,水泠月认为自己绝对做不到这个份上。
但或许也就因为是这样,段清风才能成为一位侠吧!
没过多久,躺在船舱的悟真也醒过来。
在得知他们在江上过夜,并且已经漂流了一个晚上后,悟真慌忙地从船舱的内隔里掏出船桨,紧急着了岸。
从陆路沿着原路返回,大约到了中午水泠月和段清风又回到了源慈寺。
只有悟真还在苦哈哈的要想办法把船还给渔家,所以没赶回来。
这也算自作自受了吧!
回到源慈寺后,段清风显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想法,第一时间去询问慧光大师:
“慧光大师,您知道山下的城镇中,有一位对萧技艺高超的人吗?”
而没有辜负段清风的期待,慧光大师还真给出了一个答案。
“据我所知,山下何府的晏姑娘在箫的技艺方面自成一家,听过她吹奏的人都如痴如醉,难以出神。”
……
晏素馨这些天总会在梦中被惊醒,醒来后也总是发现枕头被她的泪水打湿了半边。
既悲自己命运多舛,又伤自己前路迷茫。
回忆半生过往,如同对镜红妆,娇颜悦己,难与他人说。
晏素馨的母亲本是何府的一位小姐,违背家族意愿,逃出家族,与一个书生私奔了。
从此两人相濡以沫,晏素馨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小姐习惯,洗衣缝补,变成了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
而她的父亲,也在考学研读之余,为人抄书以补贴家用,努力供养家庭。
很快,这两个人就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晏素馨。
本来这会是一个虽然贫苦但也有爱的家庭,如同千千万万个普通家庭一样,在生活的鸡皮蒜毛中寻找生活的小确幸。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有一种属于平凡人的美满。
因为他们相爱着,也爱着自己的孩子,正是因为爱情他们才走到一起,所以一个人抛弃小姐身份,一个人担起家庭的责任。
而有爱的家庭,是会幸福的。
然而这份幸福总是会被打破,晏素馨的父亲为了能考取功名,早日使妻女过上好日子,经常白日为人抄书,寒夜挑灯习文。
长此以往,再加上他经常省下饭钱,谎称自己在抄书人家吃过了而营养不良,他得了肺痨。
肺痨直接带走了他的生命,如此轻松,轻松到像是被人划掉了名字。
失去丈夫的晏素馨的母亲,因为实在无力抚养女儿长大,终于在无奈之下带着女儿回到了何府。
何府虽然万般厌恶这个离经叛道的小姐,但为了不让她死在外面使家族蒙羞,还是收留了她们母女俩。
然而过了不久,晏素馨的母亲也因为过度悲伤而撒手人寰,只留下晏素馨一人在世。
假如我们设身处地,在你所创建的家族中,有一个不成体统的女儿跟外人跑了,过几年后又带着一个野种回来了,你会对那个野种好吗?
不管各位怎样想,但在普世价值观更循规守矩的泽朝,何府的人一定不如您。
我们都可以预见到的,晏素馨在何府一定不受待见,过的不好。
晏素馨在何府,不过徒有个小姐的名分罢了。
甚至稍微有点资历的仆人婢女,都可以压晏素馨一头,来欺压她。
如果一位从小寄宿到别人家的人,可能会更加对此有体悟。
一个人小心翼翼,无依无靠,生怕做错任何事而学会察言观色的孩子,我们都不知道晏素馨是怎么坚强地挺到长大成人的。
要说有什么是属于她的,那除了父母还在时属于她的幸福回忆和父亲过世去留下的萧,她一无所有。
所以她常常演奏那支箫来抒发自己的情感,把自己说不出的话用箫的悠扬声音来表明。
寄情于乐,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所以她萧吹得这么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眼下,她又要遭受人生中的又一次苦难了。
何府将她养大,要发挥掉她唯一的价值——将她嫁掉了。
嫁给一个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陌生人。
只为了何府的利益而成为联姻的牺牲品。
她又要再一次,独自一人被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像她幼时一样。
光是这样,晏素馨想着便要落下泪来。
她无力反抗。
万般伤悲下,她在深夜独自走上何府停在清江边的船只,这里晚上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对着江水,她把箫放在自己的唇边,指腹在萧管上走圆。
音调婉转绵长,一曲肝肠断诉与流水说。
她等待着自己无法预测的命运。
同时也是这晚,段清风和水泠月在江上听到了她吹奏的箫声,不止与风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