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次已经选好了一管药膏,递到她面前,打断了她一连串的担心。
见她一脸疑惑,他目光向下,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手。”
陈希然这才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手心——经过昨天通宵疯狂的搬运泥土,手掌早已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有些还破了,留下明显的红痕和伤口。
她自己都没太在意,却被他细心地看到了。微愣了一瞬,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健次付完钱,将药膏放在她手里,“看你今天很疲惫。好好休息。晚安。”说完,便转身先向酒店方向走去。
“健次!”陈希然叫住他。
他回过头。
“明天,”她笑着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们继续去体验重庆吧?”
健次回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格外乖巧又开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嗯!明天见。”
第二天一早,陈希然刚想抬手敲响105的房门,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穿戴整齐的健次站在门口,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给你。”他从随身挎包里拿出前些天的黄色笔记本,递了过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轻松。
陈希然接过笔记本,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带着几分神秘:“谢谢!今天我们去玩点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健次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乖乖跟上。在他的印象里,休闲无非是逛逛江边或者商场。“不去江边了吗?”
“不去了!”她笑得狡黠,向外走去。“跟我走就行,保证比看狗狗还有意思!”
半小时后,健次站在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会踏足的地方——一个藏在一片老居民楼下的、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露天茶馆。
几十把竹椅懒散地围着小茶几摆放,大多坐着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们端着盖碗茶,眯着眼晒太阳、打长牌、摆着龙门阵,收音机里咿呀放着川剧。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慢了半拍,充满了粗糙又鲜活的生活质感。
陈希然显然是个中老手,轻车熟路地找老板要了两碗最便宜的沱茶,领着他在角落一棵巨大的黄桷树下坐下。
树根盘踞在石阶上,遮天蔽日。
“试试,”她把棕色的盖碗推到他面前,自己先熟练地用碗盖拨了拨茶叶,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
健学着她的样子,拿起碗盖,小心翼翼地拨开浮起的茶叶,喝了一口。
微苦的茶香立刻在口腔里漫开,带着一种朴实的、温暖的烟火气,一种与他熟悉的练功房和舞台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们并没聊什么深刻的话题,时间却在茶杯氤氲的热气里缓缓流淌。
陈希然只是指着不远处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位大爷,压低声音给他“实况解说”战局;
或是听到一段有趣的邻里闲聊,便用手肘轻轻碰他,眼睛亮晶晶地示意他“快听这段”。
偶尔有目光投来,也只是好奇地打量一下这对与周遭环境略显突兀的年轻人,随即又沉浸在各自的茶盏和棋局里。
没人在意他们,这里只有一壶茶、一个悠闲得近乎奢侈的上午,和一个……让他感到无比放松的“姐姐”。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的?”健次终于忍不住问出口。这个藏在市井深处的角落,太过本地,完全不像一个外地来客会发现的。
陈希然得意地晃了晃悬空的腿,眼睛弯成月牙:“秘密!”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晾衣绳和香樟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健次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下午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好像可以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地悠闲下去。
那些关于“她会不会突然又变得陌生”的隐约担忧,在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一天,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一下午,他们没去任何一个需要门票的“景点”,却像最敏锐的探险家,在城市褶皱里寻找闪着微光的乐趣。
他们钻进了一家藏在居民楼深处、泛着樟脑丸味道的老旧音像店,在满墙的磁带和cd里挖掘宝藏。
在路边一个只用一把推椅、一面镜子和老式推子营业的理发摊旁驻足,听着推子发出嗡嗡的声响,看老师傅手艺娴熟。
她还发现了一面画着巨大猫咪涂鸦的墙,非拉着他过去,然后在笔记本上画下那只傲娇的猫和他并排“站着”的滑稽画面。
夕阳西下时,两人坐在酒店附近公园的江边石阶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和往来穿梭的轮渡,船鸣声悠长。
陈希然翻看着那个黄色笔记本,里面已经夹了几片好看的银杏叶书签,还有两人即兴画下的黄桷树、老巷和那只傲娇猫咪的速写。
“今天……很开心。”健次望着远处江面上碎金般的光点,轻声说。
这是一种不同于站在舞蹈舞台上接受掌声的快乐,它更细微,更踏实,像脚下的江水,温柔地缓缓流入心底。
陈希然侧过头看他,夕阳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金色,柔和得不可思议。
远处,晚遛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只没有拴绳的金毛寻回犬慢悠悠地晃过来,友好地嗅了嗅他们的味道。
健次没有像昨天那样迟疑或躲闪,而是很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金毛温顺的脑袋。
陈希然看着这画面,立刻低头在笔记本上唰唰画了起来。
健次头也没抬,顺着方才的心绪,很轻地说了一句:“现在觉得…喜欢狗...好像也很不错……”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温柔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陈希然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