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为江州市这座千年古城涂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早点摊传来的食物香气与潮湿的泥土气息。
刘麟阁走在通往城隍庙街的巷弄里,步伐沉稳,气息内敛。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灰色运动服,与周遭早起买菜、遛弯的市民并无二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寂然,暗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过往。
眉心的道种依旧黯淡,裂纹并未愈合,但它如同一个沉睡的君王,即便在蛰伏期,也自带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二百多年的星际记忆与现实二十七年的生活经历,正在他脑海中飞速地融合、沉淀。他不再是那个懵懂惶恐的文物修复师,也并非那个动辄寂灭星辰的君王,而是介于两者之间,一个带着满级经验和部分“压缩包”回到新手村的……特殊存在。
城隍庙街是条老街,两旁多是些售卖香烛纸钱、古玩旧书的老店铺,这个时辰大多还没开门,显得有些冷清。唯有街角一家挂着“老王豆浆”幌子的早点摊,冒着腾腾热气。
刘麟阁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很快找到了“承古斋”。那是一个门脸极小的店铺,夹在一家理发店和一家寿衣店中间,朱红色的木门斑驳脱落,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承古斋”三个字苍劲古朴,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
门紧闭着。
刘麟阁上前,轻轻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叩门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却无人应答。
他微微皱眉,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
依旧一片死寂。仿佛这只是一间早已废弃的空屋。
难道老者不在?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考验?
就在他沉吟之际,身后早点摊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呼声。
“哎哟!这谁家孩子?怎么这样了?”
“快,快离远点!看着不对劲!”
刘麟阁心中一动,转身望去。
只见豆浆摊前,一个约莫七八岁、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宽大旧衣服的男孩,正蜷缩在地上,浑身剧烈地抽搐着。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唇发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声响。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双眼瞳孔涣散,眼白部分布满了细密的血丝,眼神空洞中透着一股令人极不舒服的恶意。
摊主老王和几个食客围在几步外,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惧和嫌恶,却无人敢上前。
“像是癫痫?”
“不像……我看着像……中邪了!”一个提着鸟笼的老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中邪?
刘麟阁目光一凝。在他的“视觉”中,那男孩的周身,正缭绕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阴冷的黑灰色气息。这气息充满了怨毒与不甘,正不断地试图钻入男孩的七窍,侵蚀着他的生机。
这与星海中对各种能量、法则的感知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接地气”。但本质,依旧是某种负面能量的凝聚与侵蚀。
放在昨日,他或许会如同周围人一样茫然无措。但此刻,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星海墟境”初期,于某个低魔星球见过的类似案例的分析报告,以及“万物终焉研究会”玉简中关于低维负面能量体(俗称“怨灵”、“煞气”)的记载与处理方案。
几乎是本能,他分开人群,走到了男孩身边。
“小伙子,别过去!危险!”老王急忙喊道。
刘麟阁没有理会,他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灰色气流悄然流转——正是那微弱无比的太初归寂之力。
他没有选择粗暴地湮灭那股阴冷气息,而是操控着这一丝力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轻轻点向男孩眉心与那股黑灰色气息纠缠最紧密的节点。
“散。”
他口中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安抚躁动灵魂的韵律。
指尖与男孩眉心接触的刹那——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的声音响起。
那股缠绕男孩的黑灰色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从男孩七窍中倒卷而出,试图逃窜!
但刘麟阁指尖那缕灰色气流微微一转,一股无形的“寂灭”场域瞬间笼罩了方寸之地。那黑灰色气息左冲右突,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其蕴含的阴冷、怨毒等负面属性,在寂灭场域中飞速地被“平息”、“归无”,不过眨眼功夫,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男孩身体的抽搐戛然而止,青灰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红润,喉咙里的怪响也消失了。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群和刘麟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了?!这就好了?!”
“神了!这小伙子是谁啊?”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叹,看向刘麟阁的目光充满了惊奇与探究。
刘麟阁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他扶起男孩,渡过去一丝微弱的、蕴含生机的道种之力,稳定他虚弱的身体。同时,他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巷子深处的一个阴暗角落。
在那里,他刚才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更加隐蔽、更加狡猾的冰冷意念,在那黑灰色气息被净化时,悄然缩了回去。
“只是驱散附身的煞气,治标不治本。源头……还在那里。”他心中明了。
就在这时,“承古斋”那扇一直紧闭的朱红色木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平静无波的目光,从门缝后透出,落在了刘麟阁身上。
正是那位中山装老者。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处理得还算干净。进来吧。”
说完,便转身重新没入门后的黑暗中。
刘麟阁拍了拍还在抽泣的男孩的肩膀,将他交给赶来的社区工作人员,然后整理了一下衣襟,在周围人群好奇的目光中,步履从容地走向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木门。
他知道,踏入这扇门,他才算真正触碰到了这个“真实战场”的边缘。
而刚才那场微不足道的“陋巷驱邪”,不过是君王归来的……一声初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