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死寂无声。只有刘麟阁的呼吸,以及脚步踏在万古积尘上的细微声响。
他立于那具晶莹骨骸之前,目光扫过地面上那几行充满绝望的遗言,心绪翻涌。“避劫”、“边荒”、“回响断绝”、“薪火成灰”……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文明末路、逃生者最终迷失于绝境的悲凉画卷。
这位坐化于此的前辈,其修为境界恐怕远超想象,至少是触摸到不朽道境的强大存在,否则其骸骨不可能历经如此漫长岁月依旧莹润如玉。可即便如此,依旧陨落于此,只留下这残船孤舟,以及这充满不甘的绝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骨骸右手手指骨点着的那块圆形晶石上。晶石蒙尘,黯淡无光,但能以如此姿态在坐化前被重点指向,此物定然不凡。
刘麟阁沉吟片刻,并未贸然触碰。他先是以神识细细扫描晶石,确认并无禁制或危险能量残留后,才缓缓伸出手,混沌之力包裹掌心,轻轻拂去晶石表面的厚厚尘埃。
尘埃散去,晶石露出了本来面目。它约莫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半透明的暗蓝色,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材质非金非玉,触手温凉。在其光滑的表面上,刻着几个极其细微、与地面文字同源的古老符号。
通过“太初之影”的传承,刘麟阁瞬间明悟其意——【启灵留影,承吾遗志】。
这是一枚留影传承晶石!
他不再犹豫,分出一缕精纯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晶石之中。
嗡!
神识触及晶石的瞬间,仿佛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圈圈涟漪。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船舱、遗骸、尘埃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而混乱的星空战场影像,直接投射在他的识海之中!
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辉煌到极致的文明景象。无数造型奇巧、散发着磅礴道韵的星舰横亘星河,修士们驾驭法宝、引动法则,与一些……难以名状的敌人厮杀!
那些“敌人”,并非实体生物,更像是由纯粹的“混乱”、“扭曲”、“畸变”法则凝聚而成的恐怖存在!它们所过之处,星辰失色,法则崩坏,秩序不存,将一切拖入不可名状的疯狂深渊!
一个苍老而疲惫,却带着无尽威严与决绝的声音,在刘麟阁的识海中响起,与那战场影像同步:
【吾名,‘巡星客’玄枢……乃‘万衍仙宗’末代巡星长老……】
画面流转,展现出那名为“万衍仙宗”的鼎盛宗门,其道法精妙,似乎走的正是兼容并蓄、衍化万法的道路,与刘麟阁的混沌之道隐隐有几分相似,却更为系统、恢弘。
【……大劫骤临,‘畸变之源’自虚无深处涌来,侵蚀万道,扭曲现实……仙宗崩解,万界沉沦……吾奉宗主最后法旨,携宗门部分传承火种,驾驭‘逐星舟’,率残余弟子,闯入未知边荒,以求一线生机……】
影像中,那艘熟悉的古船——“逐星舟”,承载着最后的希望,在无数扭曲怪物的追击下,悍然撞入了一片法则极其混乱、如同宇宙边缘薄膜般的壁垒,也就是遗言中所说的“边荒”。
【然……边荒之地,法则残缺,道韵稀薄,更与主宇宙‘道韵回响’断绝……此地,如同道之荒漠!吾等修为,在此地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日渐枯竭……更可怕的是,‘畸变’之力,竟亦能缓慢渗透此间……】
接下来的影像,充满了绝望与挣扎。幸存的弟子们因为无法从这片“边荒”汲取足够道韵补充自身,修为不断跌落,寿元加速流逝。更有人开始被渗透而来的“畸变”之力影响,道心扭曲,肉身异化,最终不得不由同伴亲手了结。
逐星舟在无尽的、方向迷失的漂流中,资源耗尽,同伴一个个坐化或异化。
【……吾以残躯,借逐星舟核心,布下‘敛息归寂阵’,隔绝内外,暂阻畸变侵蚀,亦隔绝了最后一丝回归主宇宙的可能……薪火将熄,吾道成灰……悲乎!哀乎!】
影像最后,是玄枢长老独自一人,坐在如今刘麟阁所在的这个船舱里,以最后的力量记录下这一切,然后气息彻底断绝。而那“敛息归寂阵”,想必就是维持这艘船和其内遗骸万古不腐,同时也让其如同死物般隐匿于此的原因。
留影结束,庞大的信息量涌入刘麟阁的脑海,让他心神巨震!
万衍仙宗!畸变之源!道韵回响断绝的边荒!
这揭示了一个远比万法星城凋零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背景!古道断裂,或许并非孤例,可能只是这场波及更广、更加恐怖的“大劫”的一部分?这“畸变之源”,是否就是导致古道断裂的元凶?抑或是另一种恐怖的灾难?
而这片“边荒”,竟然是主宇宙的逃亡者们,为了躲避“畸变”而闯入的避难所?只可惜,这里并非乐土,而是另一座更加绝望的牢笼,道韵稀薄,与主宇宙联系断绝,最终只能默默消亡。
刘麟阁缓缓收回神识,看着眼前玄枢长老的遗骸,目光复杂。他继承了对方的“太初之影”,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与这万衍仙宗有了因果牵连。
他对着遗骸,郑重地行了一礼。
“前辈之志,晚辈已知。若有机会,必查清畸变之源,不负万衍之名。”
说完,他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暗蓝色的晶石。除了留影,这晶石内部,似乎还封存着一些别的东西——那是万衍仙宗的部分核心传承,以及……玄枢长老关于“边荒”和如何引动“道韵回响”的一些推演与猜想!
虽然只是推演,并未证实,但在这绝境之中,无疑是黑暗里的一缕微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承载着沉重历史与希望的“启灵晶石”收起。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船舱之外,那片寂静而法则残缺的“边荒”星空。
“道韵回响……”他喃喃自语,感受着自身道种在此地运转时的那一丝凝滞与疏离感。
“或许,该试试玄枢长老的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