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公主府近来也有颇多事情要忙。赵玉灵窝在暖阁里翻着账本和各处庄子呈上来的册子,一时投入,并未怎么留心时辰。
直到忙完一阵,她从账册间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色昏昏,日暮将至,似乎还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雪。
她不由皱了皱眉,召来青黛问:
“驸马回来了吗?”
青黛垂眸恭顺道:“回殿下,尚未。”
赵玉灵心中疑虑更重。
林雁词向来不是爱交际的性子,这次虽然应邀出去了,可也不应该会停留这么久才对。
莫非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隐隐不安,仿佛天际笼来的那片乌云,慢慢罩到了自己心头。
她向青黛招招手,待其走近之后,压低声音问道:
“先前的信……送出去了吗?”
“按殿下的意思,已经办妥了。”
赵玉灵抚着心口略略放心,但那股不安还是萦绕着。数着日子将近,那座沉寂数月的府邸现在还没什么新消息……让她更加烦躁了。
那夫妻二人,招惹上他们,真是彻底和安生日子无缘了!
赵玉灵暗暗埋怨着,又很快被对林雁词的担忧压了过去,吩咐道:
“你派人去打听一下,驸马现在在何处。”
青黛应是正欲退下,外头传来一道低沉又略显紧绷的男声道求见。
是公主府的卫士长。
赵玉灵心头一跳,不安的感觉越发扩大,连忙叫人进来。
铁塔般健壮的男子应声入内,在行礼后沉缓禀报起来,但声音中还是藏着担忧的意味:
“殿下,梁王府那边来话,说梁王殿下请…驸马去府上小叙了。”
说到“请”字时,他明显停顿了一下,带着意味深长。
赵玉灵的脸色唰地变了。
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收拢,猛地攥紧了,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心中惊天骇浪。
“是…是梁王府的谁来传的话?”
卫士长报了梁王府管事的名字。
赵玉灵指节发白,手也因过度用力微微颤抖着,整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的二哥在这时候带走林雁词,肯定是别有用心。
这番传话过来,与其说是通知,不如说是明晃晃的威胁。
而这背后……莫非是二哥,发现她同他们的牵扯了?如此明目张胆又嚣张的行为,似乎是笃定了能挖出什么。
赵玉灵咬牙,心中又懊恼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处理好,被抓了把柄将林雁词卷进来;又忍不住暗恨都是因为那两人,要不是为了给他们帮忙,何至于卷进这些事里。
全是当初招惹上惹的祸!
还有赵晟,那个权迷心窍的疯子!
她又气又怕,在心中翻来覆去骂了一通聊作发泄,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此事定不能闹大,谁让她真的替人瞒着什么……要是闹到宫里去了,麻烦就更多了。
赵玉灵第一个念头,是去寻四哥赵逸帮忙。
但她又一想,就放弃了这一打算。
这么一动,几乎直接坐实了她和他们的确有联系,都不用赵晟再作试探了。
…怎么办。
她僵坐着,脸色沉沉思索。暖阁里依旧温暖如春,却因这一消息的到来气氛凝滞如冰,连空气都带着黏稠的停滞。
青黛与卫士长大气不敢出,静静等候着命令。
不知过去多久,赵玉灵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闭了闭眼,心中做好了重大的决定,冷脸道:
“备马去梁王府,传令下去,除了必要的守卫,让其余人全部跟随。”
目前来看,唯有先靠她自己…尝试解决。
赵晟赌她能被要挟,她便也赌赵晟…不会真的同她硬碰硬。
反正她是公主,不像可以继承皇位的那些兄长们束缚多。只要她不是造反叛国,做得再出格都没关系。
到时候……无非就是被弹劾几下,罚得稍微严重些罢了。
如此安慰好自己,赵玉灵当即站起,对着仿佛还想说什么卫士长喝道:
“快去!”
后者一凛,没再多劝,当即应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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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灵骑马带着府卫到达时,阴沉的天终于落下纷扬大雪。
林雁词与赵晟同坐书房,舍内暖意融融,两人之间还摆着棋盘,手边各自放了清茶,似乎真是一出对坐手谈的清静模样。
如果周围,没有那些静默而立的宦奴的话。
赵晟并不多言,只用目光不时看看面前这位妹夫。
虽是存了别的心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林雁词此人的确不凡,从开始到现在皆镇定自若,倒是有些意思。
若非立场问题,还真想拉拢拉拢。
赵晟漫不经心地可惜着,又悠悠落下一子。
书房门忽然自外推开,周顺入内道:
“启禀殿下,公主殿下带府卫闯进来了。眼下拦在外头,殿下有何吩咐?”
话音落下,赵晟就瞧着对面这位一直平静无波之人,神色紧绷了一下。
他眯了眯眼,不由轻笑。
这一步,还真是走对了。
“妹夫稍坐,我去见见小妹,不会打扰你们…相见。”
赵晟说得意味不明,却已起身,在周顺陪同下往外走去。
林雁词目光微动,忍不住站起。但他刚起身,周围侍立的宦奴便纷纷抬眼,目光齐聚而来。
无形的威胁,令他袖中的手紧了紧,最后只能微微点头,维持着平静面色道:
“……有劳梁王殿下。”
她怎么来了,还这般…胡来。
林雁词心中远不如表现出来的镇定,但现在,他却真的做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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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已下大,赵晟看着已经在前院兵戈相指、一触即发的两方,反而轻笑了一声。
“二哥,夫君叨扰已久,我来接他回去。”
赵玉灵语气生硬,眸中带着强忍的怒意。
赵晟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对这对峙之局并没什么紧张的意思,反而讥嘲了一句:
“看来驸马教习得到,小妹的翅膀真是硬了,都敢带兵围府了?”
他这毫不在意的样子,让赵玉灵心中沉了沉。
她冷着脸:“二哥,再不放人,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妹,这可不是尊长之道。”赵晟皮笑肉不笑地说着,与后头的周顺抬抬手。
后者略一颔首,打了个响指,数名早已等候的皇城司人手便从后出现;原本还在僵持的对峙局势,顿时出现了变化。
赵玉灵神色微变,没想到他同皇城司勾连已如此之深。
“你…你怎敢!你就不怕父皇……”
赵晟呵笑打断:“父皇龙体欠安,这种小事,怎好烦扰到他呢?何况小妹,应当也不想让父皇知道吧?”
剑拔弩张之下,他微微欠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妹,毕竟是自家人,二哥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只要简单聊一聊就好,如何?”
雪花簌簌落下,在衣上落了一片白,又飞到面颊上,迅速留下湿凉的痕迹。
赵玉灵在起初的惊怒中,慢慢冷静下来。
她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迅速回忆着先前姜岁是否还同自己说过什么。
若是…实在瞒不住的时候,也可,透露一二?
她垂眸遮掩神色,心中更加没底。
哪些能透露,怎么透露,可恶的两人全都没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