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要启程前往大营，并不能赖床。
昨夜闹得晚，裴执聿倒是依旧按时醒来，面上不见疲色，只有些异常餍足后的浅淡倦意。
穿戴好后，他返回床边，将帘幔撩开悬上牙钩，看着床上隆起的那一小团，笑笑道：
“夫人，该起身了。”
锦被团下传出闷闷的回应，随后探出一截玉白手臂，向他的方向挥了挥。
雪白的手臂晃过，又勾起一些带着旖色的回忆。
晨光下，裴执聿长睫轻眨，在眼下投落一小片颤弧。
他弯身伸手，握住了姜岁，将人从锦被中带了出来。
姜岁仍然半阖着眼，瞌睡无比的模样，眼下有了支撑，便自然而然地，挂在了他身上。
昨夜是极尽温柔的一场情事，却反而让她比从前都要疲累。现在挨着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气味，她更不想睁眼了。
裴执聿也没催促的意思，就这么抱着她去取了衣裳，又抱着人坐下，开始一件一件为她穿衣。
等被放到妆镜前挽发时，姜岁才挣扎着清醒了几分。
她半掀着眼皮，看裴执聿已经相当熟练地为她挽起一个稍显复杂的发髻，不禁牵动唇角，笑了笑。
裴执聿正将玉簪缓慢推进发髻中，他抬抬眼，就看见镜中少女朝自己笑。
哪怕她的眸中，还带着将醒未醒的迷蒙。
裴执聿眼眸微弯，也与她笑一笑，视线流转过那张易容后的面庞，心口倏忽发痒。
他忽然有些怨，怨自己还是没能让她光明正大地跟随过来。
不然，他就可以不用看着这张假面。
他可以看她……真正与自己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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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岁昨夜先是迷迷糊糊地被裴执聿安抚了那点本就不多的醋意，之后又迷迷糊糊沉浸在缠绵情意中，显然，忘记了一些事情。
而这忘记的事情，随着将要启程，府上人来相送时，被她想了起来。
姜岁低眉顺眼地站在裴执聿身后半步的位子，尽量作着不起眼的模样，却还是感受着数道投落而来的目光。
不同于昨日筵席上的探究鄙夷，这会儿倒更多像是……同情？
她若有所感，撩眸望向其中最明显的一个方向。
果见薛霖带着几位侍女站在不远处，遥遥看过来。见自己被发现了，才有些仓促地挪开视线，装模作样地举着帕子在跟前挥了挥，仿佛面前有风沙似的。
姜岁微微抿唇，收回目光，忽而理解了为何那知军过来说话时的眼神那般古怪。
这薛小姐，嘴巴还真不严实。
这么一来，二姐和姐夫会不会……也听说了？
姜岁眼眸轻转，试图再观察几人。但站在近前的裴执聿已结束了寒暄，回身往已在等候的队伍走去，准备上马。
姜岁不得不收回视线，低眸跟上他的脚步。
上马之前，裴执聿照例伸手将她先扶上马车。姜岁趁此机会，飞快地看了眼他的神色。
裴执聿依旧噙着浅淡的笑意，望来的眼神深邃而沉，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又多了些更为纠缠的缱绻，许是因为昨夜。
……看来夫君还没察觉。
姜岁松了口气，迅速地猫身窝进了马车里。
虽然她也不是很担心夫君知道自己如何编排他吧……但这种事情，由自己告诉，还是从他人口中知晓，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也不是故意隐瞒的，实在是昨天忘记了，等会儿…等会儿到了大营，她再说好了。
但姜岁的愿望难免要落空。
前往大营的路上，听说了些许风声的宋清言便过来试探了。
宋清言倒并非多想知道，实在无奈于，姜朝好奇。
到底男女有别，姜朝来问并不方便，就将自己的夫君推了出来。
宋清言擅战，但要耍嘴上功夫，实在为难他。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眼看着裴执聿的神色越来越困惑，索性心一横，直白问道：
“世子，那负心无情的流言…是您故意要散播的吗？”
不远处，正竖着耳朵试图偷听的姜朝“啪”地捂住眼。
她当即轻夹马腹，默默与这两人拉开距离。
裴执聿眯了眯眼，唇角笑意变得微妙：“……什么流言？”
宋清言便将听说的内容说了。
昨日薛霖回去后越想越愤慨，七七八八地同心腹侍女抱怨，侍女间又传着小话，一重一重，便传开了。
而今流传的版本，还在姜岁原话上添油加醋了不少，甚至有些离奇之味。
裴执聿越听，笑容反而越是温和，却硬是将生得五大三粗的宋清言看得后颈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世子…您…您不会不知道吧？”
裴执聿意味不明地，轻轻呵笑一声。
他转头，往跟在后面的那辆马车投去一眼，又收回视线，与宋清言笑着颔首：
“现在知道了。”
宋清言有点想打个寒颤，又觉得丢人，硬是忍了下来。
看世子这一无所知的模样……他就不该来问的，妻妹不会怪上他吧？
妻妹若是生气了，夫人也会生气，夫人生气，他就倒霉……宋清言想着，有些愁云惨淡，心中更是忐忑。
他此时只能庆幸，自己知晓姜岁身份，至少可以确定，姜岁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别的吗……
他默默寻了个由头，赶紧回到了队伍前头，去寻自己的夫人了。
裴执聿这边，便又重新清静下来。
他慢条斯理回头，眸光定定地落在那辆马车上，这回停顿许久，才移开视线。
好岁岁，胡编乱造的本事倒是厉害不少。
马车内，安稳蜷在软垫上，正盘算着稍后说辞的姜岁，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明明马车的各处帘帐都严实垂着…姜岁狐疑地望了望，揉了揉鼻尖后，赶紧给自己倒了盏温热的茶水。
此地与长安大不相同，她本就有些水土不服，若再受凉病倒，麻烦可就大了。
熨帖茶水顺入胃腹，驱散了本就不多的寒意。姜岁欣然眯了眯眼，浑然不觉，已有一场“麻烦”……在大营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