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裴执聿与赵逸皆派人暗中盯紧了梁王府与北燕使团住处。
两处很是安生了几日,但随着上元将近,他们也如先前猜测那般,有了异动。
信鸽扑棱棱飞来,裴执聿推窗去取信,舍外冷风灌入,他低眸取出绑在信鸽足踝处的字条时,听身后传来一声不满的嘟哝。
裴执聿展开字条扫过一眼,便回眸去看。
姜岁坐在后头不远处的桌前描花样子,吹入的冷风将纸卷起一角,她略显手忙脚乱地将其压住,一边朝他瞪来。
裴执聿笑两声,拂袖将窗牗关起,向她慢悠悠走去。
姜岁轻哼一下,视线却飘向他手里的字条:“夫君,是什么呀?”
裴执聿抬手,却有意拖延着,将手左右晃了晃,逗猫似的,看她的视线也随着自己的手而动,不由又轻笑两声。
姜岁视线一凝,反应过来了。
她眯了眯眼,当即搁了笔,扑向他来抢。
但裴执聿身量极高,他只轻飘飘抬手,姜岁就够不着了。非但够不着,还被结结实实地抱住。
他饶有兴致地继续逗着:“岁岁,时辰尚早,也不用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吧?”
姜岁在他怀中蹦跶了两下,发觉无用后,泄愤似的踮脚咬在他脖子上。
齿尖在喉结压下,传来敏感细微的痛意,裴执聿不自觉放轻呼吸,扶着她腰身的手也挪到了后颈,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又压了压,鼓励似的摩挲那一块发烫的皮肤。
“给你看,莫气了…嗯?”
茸茸发顶依旧在自己怀中拱着,埋在颈间的小脸传出闷闷的应答声。
细密痛意仍在蔓延,裴执聿长眸轻眯,还是捏着她后颈,将人拉开。
再容岁岁啃下去,恐怕自己就要耽误事儿了。
“那只小雀…又跑了。”
裴执聿说着摊手,将字条递到那张还满是不情不愿的小脸前。
姜岁小声嘟哝着,一边取了字条来细看。看着看着,嘟哝声就没了。
方才半真半假的羞恼从脸上褪去,变作跃跃欲试的兴奋:
“…夫君,我要去!”
视线中探来一只修洁玉手,将她指尖字条抽走,随后轻捏,字条便簌簌飘落为粉屑。
姜岁的视线从那只手移开,向上看去。
裴执聿也正垂眸望来,漆眸染上点点无奈:“岁岁,那里太乱了。”
姜岁眼睫扑闪着:“对呀,那我更得同去,看住夫君才行。”
裴执聿眉心轻拧,并不赞同:“会有危险。”
姜岁没再说什么,只依旧用那般无辜纯稚的神色仰脸看来,随后双臂轻轻环住他腰身,晃了晃。
裴执聿喉间轻滚,尽管仍拧着眉,但眸色却渐渐变了。
僵持片刻,他轻叹一声,抬手扶住她脸,指尖陷在面颊软肉里,捏了捏。
“去也可以,但岁岁这模样,得改一改。”
--
一个时辰后,一辆不甚起眼的小马车从侯府角门驶离。
马车狭小,姜岁索性横坐在裴执聿腿上,好奇地用手指轻轻碰他面庞。
那张君子绝艳的玉容,被平庸普通的新面孔覆盖——说平庸也并不准确,其实仍是俊俏的。
只是相比起裴执聿的真容,这张易容后的脸实在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流里流气。
倒是挺适合将要去的场所。
姜岁感受着指腹下逼真的皮肤触感,又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东西,一边惊叹一边嫌弃:“……好丑。”
裴执聿垂眼看坐在自己怀中的“小书童”姜岁,懒散笑道:“太惹眼不好,会被认出来的。”
他这么一笑,显得人更轻浮了。
姜岁本能地往后仰了仰,有些不想待在他身上,但又被强势地摁了回去。
觉得她嫌弃的样子太有趣,裴执聿相当恶趣味地低头凑近,噙着那抹轻浮笑意逗她:
“待会儿进了宜春楼,记得好好为本少研墨。”
……他哪儿学来的这些?
姜岁眉头皱得更紧,忍无可忍地伸手抵住他脸,微微咬牙切齿地:
“去那里还磨什么墨?”
裴执聿轻轻扬眉,顺势握住她手将人拽回自己怀里摁住,抱着不满挣扎的人轻笑:
“本少慕雅。”
怀里传来轻微的磨牙声。
裴执聿轻佻地勾了勾她下巴,又滑到腰侧轻掐,说:
“别躲,待会儿……岁岁可得跟紧我。”
--
作为长安最有名的销金窟温柔乡,宜春楼从来热闹。
客来客往,却都是长安有身份的人,单只有银子,还入不了宜春楼的门槛。
迎客的鸨母见过裴执聿的腰牌,脸上端着的假笑登时换为恭敬模样,亲自引着人往楼上去。
姜岁亦步亦趋跟在后头,目光将四下打量一圈。
里头除了丝竹乐声和歌姬软糯的唱曲声外,便只有偶然传出的低言交谈,并不吵闹。甚至…当真称得上“雅”。
她视线扫过数间房门紧闭的厢房,门外皆有人侍立,显然屋内正有人。但无一例外,听不见任何门内的响动。
也难怪,既是为达官贵人所设,此地定将私密的功夫做到了极致。
可若是如此…待会儿他们可怎么偷听啊?
思量间,鸨母已带着二人到了雅间外。
她殷勤地上前开门,然后转身恭敬问:
“公子可有心仪的姑娘?”
她说着,视线往眼前人身后那面白清秀的“小书童”一瞥,又补充一句:
“……或是清倌人,也是有的。”
权贵们的喜好稀奇古怪,鸨母见多了带着所谓“书童”过来一同寻乐的,显然,也将裴执聿当作了这般。
姜岁垂头,往裴执聿身后挪了挪,别过脸忍笑。
裴执聿倒是云淡风轻地道了句“不必”,便直接拽住躲在后头偷笑的人,将她拉进屋内。
房门砰然关起,险些拍在还想跟进去的鸨母脸上。她一震,连忙后退几步,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胸口,啧啧嘟哝:
“这么猴急……”
本着讨好每一位贵客的原则,她琢磨了一会儿:
既然特地过来,又不要宜春楼的人,想来……是要宜春楼的物吧?
鸨母自觉猜中了心思,便去吩咐人找些新奇东西出来。刚说了几句,有个小厮着急忙慌跑来:
“那几个北人又闹了,说还要换人!”
鸨母眉头紧锁,烦躁道:“知道了。”
这些个蛮人,难伺候又不能得罪……鸨母在心中不满嘀咕着,跟随小厮往那间厢房走去。
恰在裴执聿两人的雅间,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