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灵慌里慌张往回赶,车驾却在半道被拦了下来。
她着急下极为不耐,正欲斥责,却听外头传来自己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
“殿下,是皇城司的人。”
赵玉灵一怔,随即倏然撩起帘帐:“怎么回事?”
“殿下有异,还请随我等暂候片刻。”
赵玉灵一听便知这是裴执聿的吩咐。
她咬牙切齿:“……裴执聿呢,让他来见本宫!”
“回殿下,待指挥使从围场回来,自会来见您。”
“现在还请殿下随我等来,若再僵持,恐会引人注意。”
对方恭敬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令赵玉灵磨了磨牙,心中暗恨。
好一个皇城司,嚣张得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但此时受制于人,除了听从,也别无他法。
她后怕又庆幸,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旁人,否则说不定……裴执聿今日根本不会让人来接自己。
“青黛,你带人先回去。”
侍女青黛闻言踟蹰,直听得赵玉灵又一声催促,才犹豫着答应,掀开车帘将她扶下,引向前来接引的皇城司马车。
赵玉灵垂着脸,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可那股比方才还严重了些的疲乏无力感,只令她心中越发沉重。
这毒……起效未免太过迅速古怪。
若这么快,她真的还能等到裴执聿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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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场那儿,由于女眷们组织着要玩冰上蹴鞠,不善于此的姜岁便默默退了出来,到围栏外准备离开。
随即便被先前出主意出得最起劲的李夫人半哄半劝着,带去了她的住处。
“岁娘,你现在回去也怪闷的,不如来我这儿坐坐呢。”
车轿上,李夫人笑得神神秘秘:“顺便也给岁娘你一点好东西。”
姜岁微微张大眼眸,好奇道:“是什么呀?”
“哎呀…岁娘到了就知道了。”
对上她澄澈无辜的眼眸,李夫人暂且搪塞了一下,无端飘过一点心虚,生出一种仿佛教坏小辈的罪恶感。
不过很快,这种罪恶感便随着到达住处消失了。
李夫人兴致勃勃,誓要给姜岁传授一些有用的经验。
二女相携入内,其余侍女退下后,李夫人才让身边人去倒了一壶酒来。
拾月连忙上前制止:“李夫人,疾医说过,我家夫人不宜饮酒。”
李夫人摆摆手,笑道:“无事,这是一点果子露,很温的,稍微喝一点没事。”
“岁娘不信闻闻,是不是没什么气味?”
她说着将倒好的酒盏推去,姜岁已伸手接过,凑到鼻尖轻嗅了嗅。
果真没什么呛人的酒味,闻到的只有一点淡淡的果子甜香。
她试探着,用嘴唇抿了些尝,只探到些许甜津津的味道。
姜岁眼睫一撩,眸子都仿佛亮了一下,像是发现什么新奇小玩意的小动物,随即又低头抿了几口。
李夫人几分得意:“如何,的确不错吧?”
姜岁点点头:“唔……的确挺好喝的。”
李夫人满意颔首,又坐近了一些,一面示意自己的贴身侍女也退出去。
拾月见状,脚下微动,但目光落向姜岁那儿,又有些犹豫地停下。
无他,实在是因为自家主子一脸懵懂,衬得一旁李夫人的笑容都不怀好意起来。
尽管深深了解主子的真面目,但每次看见这种场景,拾月还是会本能地生出担心来。
她顿了顿,还是问道:“夫人,婢子……”
姜岁转过脸微笑道:“没事,你也先出去吧。”
看见熟悉的笑容,拾月便自然地打消了并不需要的担心,顺从垂首退出。
看室内只剩下两人了,李夫人才压低声音道:
“岁娘,适才人多不便多问,你现在悄悄与我说说,到底觉得小世子……如何?”
“世子英武!”
围场内,数名年轻郎君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
被围在当中的裴执聿还维持着引弓射箭的姿势,骑装勾勒出劲窄的腰身和随发力动作微微起伏的肩背,如琼玉松竹,赏心悦目。
他徐徐收弓,唇角噙着淡淡笑意,温雅谦和:“走运罢了。”
说话间,侍从青竹带着方才被裴执聿射中的猎物回来,双手捧着呈上。
那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毛色亮得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而那支箭矢正正好好从眼睛处穿入,一击毙命,连半点多余的血渍也无。
众人啧啧:“世子箭术又精进了,哪里是走运。”
“这时节红狐难得,世子可是要带回去给夫人?”
裴执聿正检查着皮毛上是否有污损,闻言唇角又勾了勾,泄出几分带了真实温度的笑意:
“内子活泼,这颜色衬她。”
面不改色地受着起哄,他示意青竹将狐狸收好,温声与人道:
“诸位,先失陪。”
善意的哄笑调侃声中,裴执聿勒马调转了方向,扬长而去。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得了红狐皮毛的裴小世子,这会儿定是着急去见自己的夫人。
无人对此生疑。
事实上,裴执聿的确往行宫的方向去,却并未去寻自己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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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灵垂首坐在案前,两手紧紧攥着自己膝上的衣料,用力得指节都在微微颤抖。
舍内没有铜镜,可她却能看见自己手背上的皮肤在飞快衰老松弛。
从方才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多出头,她就亲眼看着手背皮肤皱缩暗沉,像是迅速被抽干了内里的青春,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外壳。
偏偏屋内又只有她一人,皇城司的人守在外面,根本对她毫不理会。
独处于陌生空间,更无穷放大了赵玉灵心中的恐慌。
她已在崩溃边缘,脑中一片轰轰混沌,耳边也传来一阵阵嗡鸣。摇摇欲坠的理智下,她根本分不清这是毒发作用,还是心理作祟。
就在她快发疯前,紧闭的舍门终于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救命钟声,赵玉灵猛然抬头,又被外头照入的光刺得抬手遮挡。
透过指缝,她隐约看见一道高大身影立在门前,劲装勾勒得身形分明,使那股平日不甚醒目的锋利肃杀感陡扬;
而随着他缓缓入内,照入舍内的光渐渐被其遮蔽,阴影如墨汁淌入,随之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久等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