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裴执聿面色一滞,他唇角轻动,又保持了正常的弧度:
“像…?夫人觉得,是哪里像?”
胃腹间升腾起一阵阵紧缩感,令他呼吸微微加快。
哪怕只是那么短的时间,岁岁也还是…发现了吗?
姜岁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只是又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
“大约……是气质吧?”
都给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感觉,甚至神态、语气、小动作…都颇为相似。
她回忆着,眼眸微微张向前探身,又往裴执聿凑近了一点瞧他。
晋王殿下…好像比夫君年长四五岁。
裴执聿长睫轻抖一下,哑声:“气质?”
姜岁缓缓点了点头,忽笑道:
“夫君该不会…是在学晋王殿下吧?”
少女轻软的声音却如炸雷落入裴执聿耳中,他额角一跳,袖中的手掌无意识攥紧,胃腹处传来的紧缩感一阵阵加剧,心口涌起灼烧。
岁岁…岁岁看出来了?
他果然,不该让他们见面……
他近乎是出于本能地扯出笑意,幸而柔和的灯光模糊了他僵硬的神色:
“怎么会,我怎会学……”
姜岁噗嗤一笑,又重新坐直身子,打断他道:
“我开玩笑的,夫君别当真。”
她笑眯眯着:“你们是至交吗,至交好友之间,会相似也很正常,对吧夫君?”
裴执聿闭一闭眼,绷紧的肩线松懈下来,唯胸口处急促的心跳尚未平息。
他一手扶额,无奈又庆幸:“夫人,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再说了。”
姜岁轻咬下唇,看着灯火下神色晦暗不明的裴执聿,心生愧疚:
夫君是不是生气了…?
文士权贵间,说谁模仿谁,似乎的确不妥。她便记得父亲曾经的两个学生,就因风格相像,彼此都看不顺眼。
她小声:“……夫君抱歉,我不会再这么说了。”
裴执聿放下手,抬眼安抚笑道:“无事,我没有怪夫人的意思。”
看着他毫无芥蒂的温和笑意,姜岁心中愧意更甚,早就没工夫琢磨什么像不像的问题,当即起身绕到他身后,两手搭上额角,为裴执聿轻轻揉按起来。
“夫君这段日子本就劳累,是我不该说这种话的,我给夫君揉揉吧。”
柔软的指尖揉在两边,袖口随着动作晃漾出阵阵香气,从后头飘来,逐渐织成一张网,将他笼罩其中。
裴执聿听着身后柔声细语,脊背早已僵硬,尚未平息的心跳又砰砰加快起来。
…太吵了。
心跳声,好吵。
太大声了,会被岁岁听见的。
他略显狼狈地垂眼,想制止又舍不得,低声:
“夫人不必如此……”
听他拒绝的意味并不是很强,姜岁顿了顿,并未停下,还顺势站近了一点,手臂虚虚环着他,像是从后面抱了上去。
她的手也从额角挪下,搭上他肩头轻轻揉捏:
“夫君,你我夫妻,我关心你是应该的,不必推辞。”
姜岁柔声说着贴心妻子说的话,眼眸却眯了眯,流露出一二难耐。
真想现在就抱上去……罢了,先这样缓缓吧。
夫君这么累,今晚,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姜岁一面想着,面上笑意更加温柔。她手上力道不轻不重,但对裴执聿这种习武之人来说,还是太轻了。
这按摩与其说是放松,倒不如说是撩拨。
轻抚似的力道,所落之处,撩起一簇簇暗火。
裴执聿浑身绷得发紧,根本无法放松,终在姜岁的手试探着更向下时,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岁岁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身后传来无辜的声音。
“夫君,怎么了?”
应该…不是吧。
但的确不能再让她继续了,得想个法子,转移她注意。
裴执聿抿抿唇,缓缓松手,回眸望她,神色些许严肃:
“夫人,我有话想问你。”
看着他难得笑意浅淡的面庞,姜岁心头蓦地一紧,面色却未动半分:
“夫君问吧。”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突然?
夫君他,不会发现那药了吧?
还是…之前回府的时候,他看出了什么?
不应该啊,有父亲母亲在,怎么可能还会让夫君发现端倪?
但夫君这么敏锐…或许也不是没可能……
等待裴执聿再开口的几息时间,在姜岁这儿却仿佛被凝滞拉长,周遭所有的声音在这瞬息抽离,她垂落身侧的掌心一阵冷麻。
夫君会说什么……会说她是怪胎吗?会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吗……?
姜岁微垂着脸,眼睫投落的阴影在眼下被拉长,如两笔浓墨,衬得精致小巧的面庞愈白,透出森森鬼气。
但因裴执聿自己也满心想着遮掩异状,并未能分心观察到她的异常,只连忙道:
“我想夫人或许自有考量,本不该问。但思虑一日,为夫还是想知道……为何昨日殿下问及你我之事,夫人要说不曾相识?”
姜岁心头盘旋的种种念头霎时消散,取而代之为精神紧绷后猛然松懈的放松疲惫。
她撩起眼睫,黑润眸中重新映进了烛灯的光,那些许鬼气也彻底消失不见。
“夫君是想问这个啊……其实昨日我也想与夫君解释,但不得空,今日倒忘了。”
姜岁说着瘪了瘪嘴,灵动眼眸轻眨,细声细气道:“夫君不会怪我吧?”
裴执聿眸光微凝,落在她唇瓣上,心底本就不存在的防备更是消失得干净:
“当然不会。”
姜岁如释重负般一笑,一手抚住领口,说道:
“那就好。我当时是想,夫君与殿下关系这么好,殿下却不知你我是否旧识,说不定是夫君有意隐瞒一二。我就……撒了个小谎。”
裴执聿心底发软,温声:“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
岁岁只是一贯细心…哪里会有那么多其他的心思…他最近,大约真是有些累了,才这么疑神疑鬼。
他一面继续道:“其实是因殿下不曾问及,我便也没有主动提过。之后有时间,我再同殿下解释吧。”
姜岁轻声应好,一边转眸瞥向一旁的拾月。后者会意,默默上前来倒了盏茶。
姜岁接过茶盏,自然无比地递到裴执聿面前,笑盈盈道:
“夫君,时辰也不早了。我新煮了安神茶,夫君试试,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