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裴执聿果真没有回来。
姜岁在空荡的榻上辗转反侧,心中的渴望折磨得半分睡意也无。她翻来覆去一阵,终躺不下去,噌得坐了起来。
守在帐外的拾月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询问:“夫人?”
帐中静了静,随后传出一道哑然又带委屈的声音:“拾月,我睡不着……”
拾月一顿,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缘由。她一手秉烛,一手掀开帘帐,探询道:
“小姐,要婢子抱你吗?”
在闺中时,拾月没少像这样帮姜岁缓解病症。
摇晃的微弱烛光下,散发坐在床上的少女张着眼,茫然点了点头。
拾月便将烛台放到一边,脱了外衫上榻,和从前一样轻轻抱了过去,旋即收紧一些,关切道:
“小姐,有好一点吗?”
姜岁半垂着脸,柔软青丝从肩头滑落到身前,虚虚遮掩着她的面庞。
拾月抱着她,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可许是因为经历过裴执聿,现在拾月再抱她……效果大不如从前。
只是缓解了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反而让她更难受了。
好想夫君……
的身子。
沉默半晌,姜岁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拾月,你下去吧。”
拾月迟疑着松手:“小姐,要不婢子…去将世子叫回来?”
姜岁皱一皱鼻子,一个圆润的“好”字险些脱口而出。
她努力压回了自己的冲动,冷静道:“不行,夫君和殿下在一起,若此时去打搅……就太奇怪了。”
作为贴心懂事的夫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合时宜的事情,定会让夫君怀疑的。
“还是……把夫君明日穿的衣裳拿过来吧。”
轻抚着软滑衣料,姜岁重新躺下。
起先她担心自己将衣裳弄皱,还只是小心翼翼地摩挲。但逐渐迷糊后,人不自觉被熏过香的衣裳吸引过去,将其紧紧抱进怀中。
她鼻尖埋进锦缎间,嗅着其上裴执聿惯用的檀木香,总算勉强舒缓了内心的焦渴,疲累后的睡意后知后觉涌起,将她拉拽入梦。
冬日夜长,裴执聿总算同赵逸商议结束,回栖梧院更衣准备去上朝时,天色依旧灰蒙蒙的,零散落着几个星子。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摆一摆手示意侍女们退下,自己轻轻推门而入。
舍内静悄,他无声进入内间。倚在床边的拾月立时清醒,连忙起身站到一旁。
裴执聿上前,缓缓撩开帘帐,将其挂上牙钩。
帐内少女侧卧蜷睡着,青丝铺散在枕间被褥,眉头轻锁着,似乎睡得不甚安稳。
裴执聿弯身探入帐内,视线从她面庞一寸寸向下,忽地顿住。
许是因房中炭火太暖,她将锦被踢开了些,滑落在肩头下,可以清晰看见她的臂弯间正抱着什么。
裴执聿一滞,随后轻轻将锦被掀起,清晰看见了被她抱在怀中的自己的衣裳。
他气息骤沉,很快又屏住,试探着伸手拽了拽。
睡梦中的姜岁似是感觉到什么,不满地轻咛一声,抱着衣裳翻了身。
裴执聿手中一空,指尖却因她翻身的动作擦过她柔软脸颊,顿时喉间微滚,指尖轻蜷。
岁岁……抱着他的衣服。
裴执聿心口发热,手已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她面庞。
姜岁似有所感,无意识地往他的手蹭了蹭。
裴执聿指节微僵,想收手又舍不得,便僵着任她轻蹭。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令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尽兴的夜晚。
他想极现在就将人抱入怀中,再细细吻遍……裴执聿闭一闭眼,艰难地压下了心中躁动的渴望。
他克制地收手,替她盖好被子,这才从榻间直起身,将帘帐重新放下。
立在后头的拾月见他在榻边站了许久,担心他为姜岁拿了衣裳不满,在他走近时小声解释道:
“世子见谅,夫人昨夜思念世子难眠,才取了您的衣裳,并非有意。”
裴执聿的唇角动了动,还算平稳地嗯了一声:
“无妨,待会儿不必叫夫人,让夫人多歇会儿。”
原来岁岁这么在意他……
那就让岁岁多抱一会儿,让她的气味,她的温度,全部浸透。
见他没有怪罪,拾月松了口气,连忙将备好的新衣裳取来呈上。
裴执聿压着眼底古怪的满足笑意,慢条斯理地更衣完毕,回眸深深看了眼帘帐的方向后,这才脚步轻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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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岁迷迷瞪瞪睡到日上三竿,才困倦地醒来。
她尚抱着那团已经皱皱巴巴的衣裳,听拾月低声说今晨的事情。
得知裴执聿并未介怀,姜岁暗暗松了口气,一面将怀中的衣裳递给边上的沉璧,让她去重新整理。
“晋王殿下……也是今晨才走的吗?”
拾月应是:“婢子打听过,只比世子早了几刻钟。”
姜岁揉着眼点了点头:那夫君便是忙完就赶回来了,他本可以在书房唤人伺候更衣,但还是先回来,连晋王都没送,应该……
应该是为了她吧?
这念头令姜岁唇角一翘,流露出愉悦笑意。
夫君这么在乎她,就很好。最好……能一直这么在乎。
不过那位晋王……
姜岁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昨日短暂接触,总觉得晋王殿下给她的感觉颇为熟悉。
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见过。
可惜一顿饭的时间太短了,她还没能想起来,就已经结束了。
到底……是像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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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忙碌一日的裴执聿匆匆赶回侯府。
踏入栖梧院,他抬眸望向窗纱上倒映出的朦胧身影,便又想起今晨,姜岁抱着他衣裳熟睡的模样。
他呼吸微紧,立在庭中缓了片刻,才徐徐入内。
舍内温暖如春,融落一身寒气。他解下氅衣,目光落向坐在烛灯前翻着账本的娇小身影。
听到动静,那道身影也抬起头来,向他展露笑意:
“夫君。”
裴执聿噙着温柔的笑,应过一声上前:“在忙什么?”
“马上要出发冬狩,得提前安排些府里的事情。”
姜岁说着搁下笔:“夫君呢,也还要忙很久吗?”
“嗯,这段时日大约都会晚归。”
姜岁盯着他的面庞,像是在观察什么,停顿一会儿后问道:
“那……夫君是和晋王殿下一起忙了?”
裴执聿轻轻皱眉,心下不喜她对他人的关注,面上仍温和地:“大约是,怎么了?”
姜岁两手托着面颊,好奇中还带了一点期待:“那,殿下还会登门吗?”
裴执聿顿一顿,垂眸掩饰沉郁,声音如常:“应该不会。夫人为何这么问?”
心头慢慢灼起煎熬的温度。
为什么要关心别人?为什么对别人感兴趣?
为什么……是他不够好吗?
“因为…因为如果殿下来的话,夫君就不能陪我了。”
姜岁慢吞吞说着,眸中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不舍:“我有点不习惯……”
裴执聿纷乱的心火骤熄,取而代之的是霖霖甘露。
他重新抬了长睫,点墨般漆黑的眼睛脉脉,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浓重缠绵:
“夫人放心,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