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知弦舌战群儒,将那些将求和派的论点一一驳斥。
支持主战的官员虽不多,但在湛知弦的带领下,气势渐渐压过了求和派。
求和派的官员见道理上说不过湛知弦,面色渐渐难看。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攻击的矛头竟渐渐开始转向别处。
目光暧昧地在湛知弦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打转,言辞变得阴阳怪气,隐晦而恶毒:
“湛公子年少气盛,岂知兵凶战危!”
“未曾经历战阵,难免有些......意气用事。”
“是啊,有些事,光靠书本上的道理是不够的......治理内政是一回事,军机大事,还需谨慎......”
“身份特殊,还是莫要过多干涉军政大事为好......”
“怕是枕头风吹多了,真以为自己能指点江山了?”
“湛公子如此坚持,莫非是急于立功,好稳固自己在城主心中的地位?”
“哼,丹朱阁出来的人,一介弄臣......懂得什么军机大事?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直指湛知弦那尴尬的身份。
湛知弦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镇定,只是唇抿得愈发紧了。
“诸位,聊得挺热闹啊?”
“真是......好兴致。”
冷懒笑意破开喧嚣,让满殿哗然骤歇。
君天碧踱步入人群,绣金靴底敲击白玉砖,惊起簌簌尘埃。
所有官员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刹那无声,循声望向殿门。
逆着晨光,一道玄色的身影缓步踏入殿内。
风尘未能折损她半分威仪,那双墨眸似笑非笑,扫过方才吵得最凶的几个官员。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官员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官袍。
噗通跪倒一片!
“城、城主!”
湛知弦也怔住了。
看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踏光而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她回来了......
在这个他最为狼狈、备受攻讦的时刻。
他垂下眼眸,不想让她看到此刻被众人非议的自己,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是如此无用。
君天碧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迫,她步履从容地走到大殿中央,目光一一掠过方才那几个言辞最刻薄的官员。
“张御史,周侍郎,刘郎中......”
她慢悠悠地一个一个点名,被点到名字的官员无不浑身一颤。
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却让人从心底发寒,“方才听诸位高论,似乎对向北夷求和一事,颇有高见?”
“说来听听,想怎么个求法?”
那几个官员虽然觉得君天碧这笑容恐怖,但见她似乎心情不错,还愿意听取意见。
这已是城主难得的好脸,于是壮着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将那套求和的理论搬了出来。
什么“保存实力”、“避免生灵涂炭”、“以退为进”......
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
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张是老成谋定之举,是为了尧光城的大局着想。
君天碧频频点头,听得十分认真,还笑了笑。
张御史犹觉不够详细,受宠若惊地抬头补充:“可献美人与矿区......”
“不够。”君天碧摇头打断,“把诸位的亲族一并登记造册如何?毕竟......”
她俯身轻声道,“诸位这般识时务,亲族应当更懂伺候人。”
张御史面上一哂,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君天碧始终和颜悦色。
“诸君所言,思虑周全,甚是有理。”
“不过,孤觉得,你们说的这些法子,都不够诚意。”
“既然诸位对北夷如此心向往之,认为求和才是上策......”
“孤倒有法子两全其美。”
君天碧环视众人,在众官员茫然又希冀的目光中,薄唇轻启:
“不如这样,孤......削去尔等官籍,你们即刻收拾行装,带着满腹的韬略良策和这一身的......奴颜婢膝,亲去北夷城主府门口跪着。”
她墨眸微眯,笑容加深,说出最终判决:
“是做个摇尾乞怜的幕僚,献计献策,还是凭本事混个男宠,邀宠献媚,为北夷城主分忧解难......各凭机缘,如何?”
“这样求和,岂不更显我尧光城的诚意?”
“对诸君而言,岂不比为尧光操心更为前程远大?”
“城主饶命!城主恕罪啊!”
那几名官员吓得魂飞魄散,“噗通”几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之前的慷慨陈词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连声告罪:“臣等失言!臣等绝无二心啊!”
湛知弦站在御座旁,看着这一幕,紧抿的唇微微松开。
看着她轻描淡写便将那些恶意的攻讦化解于无形,甚至还以如此犀利的方式替他狠狠回击了那些污言秽语......
方才争执间积郁的怒意与委屈,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了。
他看着君天碧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并不宽阔,却仿佛能为他,为这尧光城,挡住所有风雨。
那颗因她突然归来而慌乱不安的心,也缓缓地、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君天碧不再理会地上磕头求饶的蠢货,转身,一步步踏上御座的台阶。
玄色衣袍在台阶上逶迤展开。
无声,却带着千钧之力。
朝阳恰在此时穿透云层,为她周身镀上金芒。
湛知弦立刻收敛心神,恭谨地垂首,站回她身侧稍后的位置。
君天碧在御座上坐下,冷冷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
周身气息骤然变得凛冽如寒冬,先前那点伪装的温和荡然无存。
整个大殿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她开口,九霄环佩般的嗓音震彻殿宇,振聋发聩:
“北夷无端犯境,联离耳以逞凶顽,视我尧光如无物!”
“求和?”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杀伐之气肆意,“唯有血与火,才能让豺狼记住,何为不可侵犯!”
“要让那些觊觎我疆土、欺凌我子民的豺狼知道——”
“他们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爪子的准备!”
“孤今日告诉你们,也告诉北夷、离耳——”
她的声音带着睥睨天下的狂傲与决绝,如同战鼓擂响,撞击每个人的心头:
“尧光城的疆土,一寸不让!尧光城的尊严,一分不损!”
“尧光之锋,触之即死!犯我尧光者,虽远必诛!”
“凡我尧光子民,当同心戮力,御敌于城门之外!”
“孤倒要看看,是他们联军的铁蹄硬,还是我尧光儿郎的骨头硬!”
“此战,不退!不降!不和!”
“凡有再言求和者——杀无赦!”
一番言辞,慷慨激昂,气势磅礴,刹那点燃了在场所有尚有血性之人心中的火焰。
那强大的的战意与威压,让原本还有些摇摆的武官们热血上涌,让那些求和派彻底胆寒!
连一直哈欠连天,靠在殿柱上快要睡着的甘渊,此刻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提剑上阵!
杀他个片甲不留!
湛知弦更是心绪激荡,难以自已。
他看着御座上那个光芒万丈、主宰一切的身影,所有的顾虑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胸腔中被前所未有的敬服所充斥。
他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撩袍跪地,声音激越而坚定,无比崇敬与追随,第一个高声应和:
“湛知弦,谨遵城主之命!”
“愿随城主,死战不退!”
“愿为尧光,肝脑涂地!”
甘渊抱剑倚在盘龙柱上,看着顷刻间跪倒一片的官员,面具下传来声低笑:“得,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