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瑟，卷起尘土。
闻晟得知君天碧突然要离开，虽有疑虑，但听闻她要带着檀焚一同离去，心下又稍安了几分。
有檀焚在一旁看着，总能少些变故。
他略作整理，便和檀焚前去相送。
从檀焚那里，他已然知晓君天碧决定将闻辛留在赤蒙。
这让他心中对君天碧的观感愈发鄙薄，果然是翻脸无情之辈！
来时还为了闻辛不惜威胁他这个世子，喊打喊杀，那般声势浩大，做出种种荒唐行径。
如今这才几天？
是玩腻了，还是见闻辛眼睛瞎了，便觉得索然无味，就厌倦了？随手丢弃了？
当真是凉薄至此！
他走到营区口，远远便看见君天碧一行人。
玄衣墨发的君天碧身姿挺拔，只是她身边站着的，是那个神出鬼没、戴着面具的侍卫甘渊。
两人距离颇近，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而闻辛，则孤零零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蒙眼的黑布在风中寂寥翻飞，身形单薄。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被隔绝在外的落寞与可怜。
两人之间，再无来时的牵绊。
闻晟压下心中的鄙夷，面上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对君天碧拱了拱手。
“尧光城主这便要走了？赤蒙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君天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闻晟继续客套：“此次蒙山鼠疫，多亏城主鼎力相助，寻得......克制之法，赤蒙城上下感激不尽。”
他刻意模糊了赤松仙子的存在。
这些场面话说完，闻晟的目光掠过闻辛孤清的身影。
“只是......城主来时对五弟关怀备至，多有照拂，如今骤然离去，却将他独自留下......”
“前后态度差异如此之大，倒让我有些看不明白了，莫非......”
“是因五弟目不能视，不便随行，故而......”
他声音压低，却足以让周围几人都听得清楚，“失了兴趣，便弃如敝履了？”
君天碧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孤行事，何时需要向你解释缘由？你是以什么身份过问孤与闻辛之间的事？赤蒙城主，还是他兄长？”
“若是前者，你还没资格；若是后者......”
她嗤笑一声，“先前怎不见你这般兄友弟恭？”
闻晟被她噎得脸色一阵青白，但君天碧嘴上跟抹了毒似的，发挥稳定。
“你赤蒙城的疫病是治好了，但你的脑子怕是被疫气熏坏了，开始管起孤的私事？”
“世子若真闲得慌，不如把丹朱阁的规矩学起来？”
闻辛转向闻晟的方向，将方才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听入了耳中。
理智告诉他，闻晟此言多半是挑拨，君天碧的态度转变或许另有深意；
可情感上，那被刻意疏远的冰冷，那抽离的掌心，还有此刻的遗弃，都让闻晟的话显得无比刺耳。
闻辛沉默了片刻，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内心经历着激烈的博弈。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摸索着向前迈了两步，轻声开口维护君天碧：“大哥误会了。”
“城主她......自有考量。”
“我留在赤蒙，亦是......心甘情愿。”
他不能，也不愿，让君天碧因他而受人非议，哪怕这非议或许有几分道理。
闻晟看着他这执迷不悟还帮着外人说话的样子，心中暗唾一声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面上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温声嘱咐道：“既然是你自己的意思，那便好生照顾自己。”
“待蒙山疫病彻底平息，为兄回府时，希望看到你......一切安好。”
闻辛微微颔首，低声道：“是，有劳大哥挂心。”
君天碧漠然地看向闻晟清风朗月的眉眼，“漂亮话谁都会说。”
“你最好拿出治理疫区的心力和手段，确保他一切都好。”
“光用眼睛看着，可不够。”
闻晟被她接连挤兑，心头火起，也不甘示弱地回击：“城主既然这般不放心，何不自己带在身边，亲自护着？”
“既要求人，总该有个求人的样子！”
求人的样子......
一旁默默降低存在感的檀焚眼皮猛地一跳！
这对话......这走向......这作死前奏......太熟悉了！
果然！
君天碧的眼神刹那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那是冰冷漠然，现在则翻涌着邪性的狂暴戾气！
众人只觉眼前玄影一闪！
君天碧竟已欺近闻晟身前，一把狠狠攥住了他的前襟，用力向自己身前一拽！
闻晟被她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撞入她怀中，鼻尖瞬间萦绕上她身上那独特的冷香，混合着危险的杀意。
“求你？”君天墨瞳倒映出他惊愕的脸，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是你该自求多福！”
“你该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顺遂。”
她的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衣料里，眸中幽光摄人：“闻辛在赤蒙，若是有半分好歹，少了根头发，少片指甲......”
“你这世子之位，也就不用坐了。”
“乖乖收拾东西，滚进我尧光城的丹朱阁......”
“孤给你留个最好的位置......安、度、晚、年！”
檀焚默默闭上了眼睛。
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熟悉的君天碧，熟悉的强横味道！一点都没变！
周遭兵士纷纷垂首，铁甲碰撞声此起彼伏。
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一个个面红耳赤，一眼都不敢往那边瞟。
尧光城主当众调戏他们世子？！
这、这简直没眼看！真的没眼看！
“你......你！”
“备马！给尧光城主备马！”
闻晟一把推开君天碧挣脱桎梏，后退数步，玉冠歪斜地瞪着君天碧怒吼，“恕不远送！”
说完，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礼仪，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一场送别，不欢而散。
喧嚣过后，风声似乎更大了些，吹得闻辛衣袂翻飞。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蒙着布条的脸微微低垂。
闻晟方才那句“失了兴趣，便弃如敝履”的话，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结合君天碧方才对闻晟那占有欲的宣告，再对比她对自己明显的疏远和冷淡......
城主她，是对自己......厌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