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脚印
清晨五点,昌平县城还笼罩在薄雾中。秦墨独自站在县委招待所门口,深吸了一口山区清冷的空气。他没有通知县委办,没有安排随行人员,就像三年前初到山阳那样,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踏上了通往最偏远乡镇的山路。
这是他刻意选择的上任方式。昨天下午抵达昌平时,他谢绝了隆重的迎接仪式,只和县委班子简单见面后便住进了招待所。他知道,要想真正了解这个全省挂号的贫困县,必须用脚丈量,用心倾听。
通往青龙镇的山路崎岖难行,秦墨却走得很踏实。路边的梯田里,早起的农民已经开始劳作;山腰间散落的土坯房升起袅袅炊烟。这一切,让他想起三年前初到山阳时的情景。
“老乡,歇会儿脚吧?”在第一个岔路口,他看见一位老人坐在石头上抽旱烟,便自然地蹲到旁边。
老人警惕地打量他:“面生啊,走亲戚的?”
“新来的,认认路。”秦墨递过一支烟,“这青龙镇还有多远?”
“二十里山路哩!”老人接过烟,话匣子打开了,“你们城里人走不惯的,去年县里说来修路,雷声大雨点小...”
秦墨心中一动。去年确实有修路计划,但因资金问题搁置了。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信息。
越往山里走,贫困的痕迹越明显。塌方的路段用木头勉强支撑,学校的砖房裂着大口子,卫生所的牌子褪色发白。秦墨走走停停,遇到人就聊天,遇到问题就记下。到青龙镇时,笔记本已写了七八页。
镇党委书记老王接到电话匆匆赶来时,秦墨正在镇中心小学和孩子们一起升国旗。破旧的操场上,孩子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国旗下的眼神格外明亮。
“秦书记,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老王急得满头大汗。
“来看看真实情况。”秦墨指着教室的裂缝,“这样的危房,全镇有多少?”
老王叹气:“三分之二。县里没钱,年年打报告年年落空。”
秦墨没说话,继续往前走。在镇卫生院,他看见产妇在漏风的病房里坐月子;在农户家,他揭开米缸看见见底的存粮;在田间,他听到最多的词是“外出打工”——全镇青壮年走了大半。
中午,他在镇食堂和干部们吃工作餐。听到新书记来了,各村支书都跑来诉苦:
“秦书记,我们村小去年塌了半边,孩子们在帐篷上课!”
“我们村的路,下雨就断,病人送不出去!”
“年轻人都走了,地都荒了...”
秦墨默默听着,偶尔问几个关键问题。饭后,他做了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下午继续走访,但不要镇干部陪同。
“我想听听老百姓的真心话。”他说。
独自走在田埂上,效果立竿见影。在玉米地里,老农告诉他:“去年扶贫款被村干部截留了”;在土坯房里,寡妇哭着说“儿子打工三年没回来了”;就连放牛的孩子都说“上学要走两小时山路”。
最让秦墨震撼的是在日落时分。他遇到一个背柴的老奶奶,颤巍巍地走在悬崖边上。他上前帮忙,老人连声道谢:“干部同志,能不能给上面捎句话?我们啥都不要,就想有条平安路...”
夜幕降临时,秦墨站在山梁上回望。青龙镇在群山环抱中,像被遗忘的孤岛。但点点灯火中,又透着顽强的生机。
回到镇上已是晚上九点。老王还在办公室等候,欲言又止:“秦书记,有些情况...”
“我知道。”秦墨摆手,“问题很多,但人在,希望就在。”
那晚,秦墨在镇招待所昏暗的灯光下整理笔记。危房327间,辍学儿童89人,未硬化道路42公里...每个数字背后,都是沉甸甸的责任。
深夜,他给林芷若发短信:“到了,比想象中更难。但百姓的眼神,和三年前山阳一样。”
很快收到回复:“所以需要你。记得吃饭,胃药在蓝色行李袋侧兜。”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秦墨在笔记本上写下:“第一天,用脚丈量;第二天,用心倾听;第三天,用行动回应。昌平虽穷,但民心可贵。”
窗外,大山沉默如谜。但秦墨知道,这片土地等待的太久了。而他的到来,将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改变的涟漪。
第二天天不亮,秦墨又背起了行囊。下一个目的地,是更偏远的云岭乡。临行前,他对送行的老王说:“一周后,我们开个现场会。不汇报成绩,只解决问题。”
晨雾中,新县委书记的背影渐行渐远。但这一次,他不是独行——身后,是整个昌平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