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孝乾(“张先生”)因恐惧而采取的“蛰伏”策略,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缩回洞穴,本意是躲避灾祸,却因其行为模式的骤然改变,向猎手谷正文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猎物已受惊,正在准备彻底潜藏。这道“错误的信号”,非但没有让谷正文放松警惕,反而让他嗅到了决战时刻的临近。他深知,对付这种级别和经验的目标,最后的收网,需要的不是鲁莽的冲锋,而是极致的耐心和精准的时机把握。
于是,一场在寂静中进行的、更为凶险的“耐心较量”,在台北的暗影下悄然展开。
谷正文迅速调整了策略。他下令,所有对核心目标(蔡孝乾及其主要联络点、如“安宁新村”联络站)的监视点,立即转为“外松内紧”模式。
外松:撤掉部分过于显眼的固定哨,减少在目标住所附近频繁出现的车辆和人员,降低公开的巡逻和临检频次。营造出一种“风声似乎已过”的假象,旨在麻痹目标,诱使其放松警惕,重新开始活动,或者进行必要的“善后”工作(如转移文件、联络下线)。
内紧:监视力量不减反增,但全部转为更深度的隐蔽状态。启用更专业的远程观察点(如利用更高处的建筑物)、更精干的流动跟踪小组、以及可能的技术监控手段(尽管有限)。对目标的一举一动,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记录和分析,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异常。
同时,谷正文采取了“围点打援”的策略。他加强了对已知的、与蔡孝乾系统有牵连但级别较低的次要成员(如已被锁定的几名左翼文人、小商人,以及像“小周”这样的基层交通员)的监控力度。他判断,在核心人物蛰伏的情况下,组织的运转不会完全停止,次级节点可能会承担更多的联络任务,或者核心人物在迫不得已时,会启用这些次级节点进行紧急沟通。监控这些“枝叶”,有可能发现与“主干”(蔡孝乾)的新关联,或者捕捉到其试图恢复联系的蛛丝马迹。
“我们现在比的是耐心!”谷正文在行动会议上,冷峻地对下属强调,“蔡孝乾想耗,我们就陪他耗!但他现在是在水下,每多待一秒,都需要换气,都会留下气泡!我们要做的,就是瞪大眼睛,盯死每一个可能冒泡的地方!等他忍不住动弹的那一刻,就是他覆灭之时!”
这道命令下,表面的台北城,似乎真的恢复了一丝往日的“平静”。街头的军警巡查似乎少了些,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略有缓和。然而,在这虚假的平静之下,是无数双更加专注、更加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猎物可能露头的每一个缝隙。
这种“外松内紧”的态势变化,其精妙之处在于,它成功地制造了一种认知偏差。对于普通人,甚至对于一些警惕性不足的潜伏者,可能会真的以为危险期已过。但对于像老师吴石和我(聂曦)这样处于高度警觉状态、且对敌人手段有深刻了解的人来说,这种“平静”反而透着更深的诡异。
“老师,”我观察了几天后,向老师汇报,“外面的明哨好像撤了一些,巡逻也少了。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更隐蔽了,像是有东西藏在阴影里。”
老师吴石站在书房窗前,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层虚假的平静:“谷正文这是在‘欲擒故纵’……他撤去的是幌子,收紧的是真正的绞索。他在等,等蔡孝乾自己沉不住气,等他认为安全了,重新出来活动。这是一场心理战,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谁更先犯错。”
他转过身,语气沉重地告诫我:“聂曦,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这‘平静’是陷阱,是毒饵!我们绝不能有任何动作!继续蛰伏,比石头还要沉默!”
“是!学生明白!”我凛然应道。我们深知,此刻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被黑暗中那双窥视的眼睛捕捉到,招致灭顶之灾。
然而,我们可以控制自己,却无法控制蔡孝乾。他的“蛰伏”是出于恐惧而非真正的纪律,他的心态在自负与恐慌间摇摆。这种“外松”的环境,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是会让他更加谨慎,还是会让他错误地判断形势,认为危机已过,从而冒险进行必要的联络或转移?这成为了决定最终结局的关键。
时间的流逝,在这种极致的静默与等待中,显得无比缓慢而煎熬。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度过。我们潜伏在深渊之底,能清晰地感受到头顶水面上,猎手那巨大的、耐心等待的黑影。而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气泡”,会在何时、何地冒出?无人知晓。
这场无声的耐心较量,是意志与命运的终极博弈。下一步,将是平静水面下的致命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