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半山区别墅的密室惊变与暴雨亡命,如同一场短暂的噩梦。聂曦在老周及其手下同志用生命掩护下,通过预设的密道侥幸逃脱,但身负的腿伤和连日的颠沛流离,让他的身体状况跌至谷底。他藏身于香港仔一处疍家渔民“老猫”提供的废弃船屋中,在高烧与伤痛的煎熬中苦苦支撑。
老猫虽是底层民众,但为人仗义,在聂曦最危难时提供了食物、草药和栖身之所,并冒险外出打探消息。几天后,老猫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聂曦试图联系的“荣昌行”商行遭到破坏,掌柜被捕,联络点暴露。香港的局势已极度危险,保密局的搜捕网越收越紧。
就在聂曦感到前路迷茫,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老猫在一个雨夜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阿曦,”老猫钻进低矮的船屋,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神秘,“今天有个人到码头打听,问有没有从上海来的、身体不便的生面孔。说的暗语是‘追风托我问候故人’。”
“追风!”
聂曦几乎从草铺上坐起,心脏狂跳!这是吴石老师约定的最高级别联络暗号!是朱谌之同志!她找来了!
“来人什么样?”聂曦急问,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普通,但气度不像一般人,很稳。她说,如果找到你,让你明天下午三点,去西环‘莲香茶室’二楼靠窗的第三个卡座。”老猫描述道,“她还说,‘启明’须带‘家书’。”
“家书”!指的是他从上海冒死带出的、那卷关于台湾军事情报的微型胶卷!
“她人呢?”聂曦追问。
“留下话就走了,没影了。”老猫摇头,“我看她行事很小心,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我常喝酒的摊子,问完就走。”
聂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朱谌之果然安全抵达了香港,并且通过底层渠道找到了自己。会面地点选在人多眼杂的茶室,符合秘密工作的常规,便于观察和撤离。但风险依然巨大,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老猫哥,多谢你!这个人对我非常重要!”聂曦郑重道。
“我看得出。”老猫拍拍他,“你准备咋办?你这腿……”
“我必须去。”聂曦眼神坚定。这是组织的召唤,是任务的延续,是他浴血奋战至今的意义所在。
第二天下午,聂曦仔细伪装了自己,穿上老猫找来的破旧工装,用草药汁略微改变了肤色,拄着拐杖,提前一小时便来到西环“莲香茶室”附近观察。茶室生意兴隆,人流量大,他仔细确认没有可疑迹象后,才在差五分钟三点时,低着头走上二楼。
二楼烟雾缭绕,人声嘈杂。他很快找到了那个靠窗的第三个卡座。卡座里,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位穿着阴丹士林旗袍、挽着发髻的女子背影,正静静地望着窗外,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聂曦的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气,拄着拐杖,慢慢走过去,在卡座对面坐下。
女子闻声转过头来。正是朱谌之!她清秀的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沉静而锐利,迅速扫过聂曦的脸和他的伤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随即被冷静取代。
“表弟,好久不见,你的腿怎么了?”朱谌之开口,声音平和,用的是预设的暗语。
“摔了一跤,不碍事。表姐,这是家里让捎给你的信。”聂曦低声回答,同时将手中紧握的、用油纸包好的微型胶卷,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朱谌之的手指触到胶卷,迅速而自然地将它收拢进袖口,动作流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看着聂曦,目光深邃,低声道:“家里情况我都知道了。你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你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需要立刻转移,彻底静养。”
“我明白。表姐,你……一切小心。”聂曦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只能化作一句简单的叮嘱。他知道,朱谌之将带着这凝聚着无数人心血和生命的情报,奔赴下一个、也是更加凶险的战场——台湾。
“我会的。”朱谌之点点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语气坚定,“乌云终会散去。保重!”
短暂的会面,不到五分钟。情报交接在电光火石间完成。聂曦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深深看了朱谌之一眼,仿佛要将这个坚韧无畏的身影刻入心底,然后拄着拐杖,起身,低着头,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茶室。
走出茶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聂曦感到一阵虚脱,但心中那块最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情报成功送达,他的使命,暂时完成了。接下来,他将按照朱谌之的安排,前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潜伏养伤,等待新的指示。
而历史的齿轮,随着那卷微型胶卷的传递,继续向着既定的方向,沉重而不可逆转地转动着。更大的风暴,正在海峡对岸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