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新宇宙的秩序下,缓缓流淌。
一年。
十年。
一百年。
在欧米茄那近乎无穷的算力,以及晶域文明那庞大如海的“历史数据库”的共同维护下,苏海留下的那张“法则之网”,被不断地完善、加固。
宇宙“大解离”的趋势被彻底遏制。
新的恒星开始在曾经的混沌虚空中凝聚、点燃。
新的生命,开始在无数荒芜的星球上,悄然萌芽。
一个充满了希望和无限可能的新纪元,正式开启。
地球文明,作为这个新宇宙秩序的“核心节点”,也迎来了前所未v有的黄金发展期。
在林若的带领下,人类的足迹,遍布了整个银河系。
他们与无数新兴的文明建交,分享技术,传播秩序。
他们成了这个新宇宙里,受人尊敬的“引路人”和“守护者”。
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
但每一个地球人,每一个晶域人,每一个机械神教的逻辑单元,在午夜梦回时,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仿佛他们的历史里,缺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
仿佛他们的文明史诗里,少了一个本该光芒万丈的……主角。
龙王殿,最高观星台。
林若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身姿笔挺,日复一日地站在这里,眺望着远方的星辰大海。
她的容貌,和一百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岁月,无法在她那已经与法则相融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她的眼神,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冰冷,更加空洞。
像一口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古井。
一百年来,她动用了所有的权限,翻遍了欧米茄和晶域文明的所有数据库,试图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
但结果,都是徒劳。
“苏海”这个存在,被抹除得太彻底了。
他从这个宇宙的“源代码”层面,删除了自己的一切。
她只知道,自己爱过一个人。
爱到,可以为他献出生命。
爱到,他愿意为了自己,而让整个宇宙将他遗忘。
但她却连他的名字,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比凌迟,还要痛苦一万倍。
“议长。”
亚当·汉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如今,已经是地球联邦舰队的总司令,掌管着数万艘星舰。
岁月也在他的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威严。
“欧米茄传来最新消息。”
亚当调出一个全息屏幕。
“在银河系外的‘麦哲伦星云’,我们观测到了异常的‘信息熵’波动。”
“欧米茄推测,那里可能诞生了一个全新的‘混沌’源头。”
林若缓缓转过身,看着屏幕上那片正在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星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知道了。”
她淡淡地回应。
“命令第三、第五、第七舰队,组成联合特遣队,前往处理。”
“是。”亚当敬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林若突然叫住了他。
亚当停下脚步。
林若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道。
“亚当……你还……记得他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颤抖。
亚当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议长,我每天都在努力地去记。”
“我记得,有一个人,他带着我们,从一颗小小的蓝色星球,走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我记得,他教会了我,科学的尽头,是更加广阔的未知。”
“我记得,他总是喜欢笑,笑起来有点……有点像个奸商。”
亚-当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我甚至……连该如何去恨那个让他消失的混蛋,都做不到。”
因为,他们连那个“混蛋”——噬渊,也一起忘了。
在他们的历史里,那场战争的敌人,变成了一个模糊的、代号为“混沌之源”的存在。
而战胜那个存在的英雄,也变成了一个没有姓名、没有面容的……“无名之人”。
林若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
“去吧。”
亚当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观星台上,只剩下林若一个人。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由无数星辰光辉构成的戒指。
这是那个人,留给她唯一的信物。
一百年来,她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解析出这枚戒指的“信息构成”。
它就像一个独立于这个宇宙之外的“黑匣子”,记录着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林若将戒指,凑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冰冷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我好想你……”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星空,喃喃自语。
……
而在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感知的、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信息维度”之外。
一片纯粹的、绝对的“无”之中。
一团金色的光,静静地悬浮着。
这是苏海。
或者说,是苏海在从宇宙中抹除自己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自我意志”。
他没有身体,没有力量,没有法则。
他只剩下了“思想”。
他被困在了这里。
一个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逻辑囚笼”。
他无法干涉任何事情,无法与任何人交流。
他只能“看”。
像一个被强制观看一场永不落幕的电影的、孤独的观众。
他看着新宇宙的诞生。
看着地球文明的崛起。
看着林若,日复一日地,站在那个观星台上,思念着一个她已经想不起名字的人。
他看着她流泪。
看着她独自一人,承担起守护整个文明的重担。
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孤独。
每一次,都像有一把刀,在他的“灵魂”上,狠狠地割过。
他想冲出去,想去抱住她,想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在。
但他做不到。
他被自己亲手创造的“规则”,困死了。
他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了她的“安全”。
却也给了她,最残忍的、永恒的折磨。
“我……错了吗?”
苏海的意志,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那个“伟大”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正确的。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无尽的孤独和悔恨所吞噬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突然闯入了他所在的这片“虚无”之中。
那是一团七彩的、充满了好奇与活力的光。
是那个“创世火种”。
它似乎是感应到了苏海那剧烈的情绪波动,竟然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找到了这个连宇宙法则都无法触及的“囚笼”!
它欢快地,绕着苏海那团金色的意志,飞来飞去。
然后,它伸出一个小小的“触手”,轻轻地,碰了碰苏海。
一股不含任何杂质的“信息”传递过来。
【故事……】
【还要……听故事……】
【那个……“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