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海的怀抱温暖而真实。
林若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强劲，有力，如同新生海洋的鼓点。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阳光与海水的气息。
玄海、惊涛、聆潮三人单膝跪在地上，头颅低垂，以最古老的礼节，迎接他们君王的归来。
但苏海的注意力，完全在怀中的人身上。
他轻轻拍了拍林若的后背。
“我回来了。”
“没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一切的力量。
说完，他抬起头，视线穿透了龙王殿的穹顶，穿透了万顷碧波，望向了深海的某个方向。
在那里，一艘造型诡异，通体漆黑的潜航器，正静静地悬浮着。
“盗火者号”。
潜航器的指挥舱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六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船员，死死盯着主屏幕。
屏幕上，全球海洋的生命活性指数，在短短几秒内，从几乎为零，飙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一个代号为“普罗米修斯”的男人，看着那片重归蔚蓝的海洋，脸上没有丝毫喜悦。
“他醒了。”
他的声音干涩。
“我们失去了最好的机会。”
一名女性船员，代号“雅典娜”，忍不住开口。
“普罗米修斯，我们真的要与他为敌吗？他……拯救了世界。”
“普罗米修斯”猛地回头。
“用自毁的方式拯救，再用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重生！你不明白吗？我们的命运，人类的未来，现在完全悬于他一念之间！这不是拯救，这是奴役！人类，不需要一个喜怒无常的神！”
他正准备继续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
一个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指挥舱内响起。
“说得不错，继续。”
指挥舱内，所有人如遭雷击，身体瞬间僵硬。
这是内部通讯频道！绝对物理加密的频道！
“普罗米修斯”反应最快，他怒吼一声，就准备下令紧急下潜。
“敌袭！最高……”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下一秒，他和他的五名核心队员，眼前的景象变了。
冰冷、狭窄的金属船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柔和光线与温暖空气的海底空间。
脚下是细腻的白色沙滩，头顶是缓缓流动的蔚蓝海水，一群群发光的小鱼，如同萤火虫般在周围游弋。
不远处，一个穿着沙滩裤和花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张沙滩椅上。
他正是苏海。
苏海对着他们举了举手中一个用海螺做成的杯子，里面是散发着荧光的翠绿色液体。
“要来一杯吗？”
“鲜榨的，我刚用旁边那种发光海藻榨的，富含多种未知维生素，口感不错。”
“普罗米修斯”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随即被极致的警惕所取代。
他与队员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瞬间摆出战斗姿态，从战术背心上拔出了特制的高斯手枪。
银色的枪身上，幽蓝色的电弧在跳动。
然而，苏海甚至没有从沙滩椅上坐起来。
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在这片绝对安静的海底空间里，格外清晰。
“普罗米修斯”等人手中的高斯手枪，连同他们身上所有的战术装备，从瞄准镜到备用弹匣，再到通讯器……
所有由金属和高分子材料构成的装备，都在同一时间，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淇淋一样，无声地融化了。
一滩滩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液体，滴落在洁白的沙滩上，然后渗入沙子，消失不见。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没有热量，也没有冲击。
他们的武器，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苏海笑着说，那笑容憨厚，人畜无害，像是邻家那个刚出海回来的帅气小伙。
他对着身后的空气挥了挥手。
他背后的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抚平，形成了一面巨大而光滑的水幕。
下一秒，水幕上，开始播放高清影像。
画面里，正是“普罗米修斯”在某个秘密的地下基地里，对着一群同样身穿黑衣的战士，慷慨激昂地发表着“人类不为奴”的演说。
镜头一转。
画面变成了他们改装“盗火者号”的全过程，每一个焊接的细节，每一行写入控制系统的代码，都清晰无比。
“普罗米修斯”的脸开始涨红。
然而，这还没完。
画面再次切换。
地点是“盗火者号”的餐厅，时间是昨天晚上。
画面中的“普罗米修斯”，正和他的副手“赫淮斯托斯”，为了晚餐是吃牛肉罐头还是猪肉罐头，吵得面红耳赤。
……一帧不落，事无巨细。
看着这些本该是组织最高机密的影像，六名“盗火者”核心成员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最后，化作了一片死灰。
他们引以为傲的隐秘行动，他们为之奋斗的崇高理想……
在对方的眼里，原来不过是一场被全程围观的，滑稽的真人秀。
他们的信仰，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普罗米修斯”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苏海，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你……你到底是什么？！”
苏海放下了手中的海螺杯，缓缓从沙滩椅上坐直了身体。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了万古岁月，包容又淡漠的神性。
“我？”
“我是那个在你们为了人类自由而奋斗的时候，顺手解决了你们未来三百年能源和粮食问题的人。”
“现在，告诉我，盗火者，你们所谓的‘自由’，究竟是什么？”
这句话，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普罗米修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不是什么野心家，他的真名叫亚当·汉森，曾经是m国最顶尖的战略科学家，“上帝之杖”天基武器计划的首席设计师。
他目睹了旧世界高层在末日危机中的自私与丑态，也无法接受将全人类的命运，交托给一个无法理解、无法制衡的“神”来掌控。
所以，他才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走上了这条“盗火”之路。
苏海安静地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忏悔”，没有评价，没有审判。
他只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当一个族群面临灭绝危机时，最需要的是绝对的自由，还是一个能带领他们活下去的强权？”
没等亚当回答，苏海再次挥手。
水幕上的画面切换了。
不再是他们的“罪证”，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真实星空。
一颗小小的，携带着未知文明信息的金属探测器，正以亚光速，悄无声息地掠过太阳系的边缘。
然后，画面猛地拉远。
在更广阔的星图上，无数个类似的、甚至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探测器与飞船，如同宇宙中的蒲公英，在不同的星系间穿梭、游荡。
“这是‘噬渊’在研究‘终焉巨兽’时，无意中截获的一些‘宇宙背景噪音’。”
苏海平静地解说着，仿佛一个天文老师在给学生上课。
“你们以为，地球是安全的？你们以为打败了一个‘噬渊’就万事大吉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在真正的宇宙文明尺度上，我们脚下这颗星球，连一个新手村都算不上。”
“任何一个路过的‘高级玩家’，都能轻易地将我们……”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他们能理解的词。
“清档。”
亚当和他的队员们，被这宏大、充满了冰冷恶意的宇宙真相，给彻底震慑了。
他们僵在原地，如同六座石雕。
苏海看着他们，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但这一次的笑容，却让亚当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现在，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亚当·汉森。”
“与其当一个偷偷摸摸，妄图盗取火种的贼……”
“不如……成为替我掌管火焰的‘守夜人’。”
“我将赐予你真正的‘火种’，而你的任务，就是用这火，为人类，在这无尽的黑暗宇宙中，点亮第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灯塔。”
苏海身体微微前倾，伸出了一只手。
“接受，还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