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走出法院大门时，阳光正斜照在台阶上。他抬手挡了下光，脚步未停。袖口那截钢表露出半截，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表冠，一圈，又一圈。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两百万？你讹我？！”
王老板从旁听席冲出来，领带歪斜，脸色涨红，一把推开法警就要往杨辰方向扑。他眼眶发赤，手指直戳过来：“你一个学生，搞得起诉讼？这钱你敢拿？我让你明天就关店！”
赵虎动了。
一步跨出，右腿横扫，鞋底狠狠撞在王老板膝窝。那人闷哼一声跪地，额头磕在石阶边缘，瞬间青紫。两名法警上前架人，王老板还在嘶吼：“你们记着！我不认！我不签！他这是逼供！是黑社会！”
杨辰没回头。
他站在车边，从内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亮起的刹那，律师快步追上来，手里夹着判决书副本。
“法院已裁定对方抄袭行为成立，赔偿金额两百万，七日内到账。若逾期，可申请强制执行。”律师语速平稳，“我们已经提交财产保全申请，查封其名下三家店铺经营权、两辆运输车及银行账户。”
杨辰点头。
“继续。”
“下一步是个人资产追偿流程。根据《民事诉讼法》第一百条，败诉方拒不履行的，可追索其不动产、股权及其他可变现资产。”律师顿了下，“他已经签署送达回执，法律程序闭环。”
杨辰终于转身，目光落在王老板脸上。那人被按在警车门边，嘴还在动，口水飞溅，却已发不出完整句子。
“他还有多少？”杨辰问。
“账户余额八万三，商铺估值约一百四十万，但有抵押贷款。运输车登记在他妻弟名下，存在转移嫌疑。”律师翻开一页附录，“真正能动的是他在城南那套住宅，市值接近一百一十万，无贷款记录。”
杨辰沉默两秒。
“那就追到底。”
话音落下的瞬间，王老板猛然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来。他挣了一下，没能脱身，只能压低声音吼：“你别得意！我认识的人多的是！你会后悔的！”
赵虎往前半步，阴影直接盖住王老板的脸。
“再喊一句，舌头给你扯出来。”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旁边法警都皱了眉。
王老板闭了嘴，胸口剧烈起伏。
杨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黑色越野车安静停在原地，引擎未启。他低头看了眼左手腕上的钢表，表盘裂了一道细纹，是昨天游乐园孩子不小心撞到柱子留下的。他没换，也没修。
律师站在车外，补充一句：“清算组会在四十八小时内进驻门店，通知合作商户变更合同主体。您这边需要派人接管运营吗？”
“陈磊会处理。”杨辰说，“让他带人去，按标准流程接收物料、账目、人员名单。老张负责安保交接，李强配合清点设备。”
“明白。”
律师合上文件夹，退后两步。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车内很静。
赵虎绕到驾驶位，坐进来后第一件事是检查后视镜角度，然后摸了下战术夹克内侧——那里空着，没有武器，也没有通讯器。他看了眼后座的杨辰，发现对方正盯着手机屏幕。
是一张照片。
四个人坐在旋转木马上，小女孩笑得露牙，杨辰单手搂着她肩膀，赵虎和妻子并排坐着，阳光打在他们脸上。照片拍得很仓促，构图歪斜，可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真实。
赵虎喉结动了下。
“那地方……以后还能去？”
杨辰没抬头：“你想去，随时可以。”
“我不是说我自己。”赵虎声音低了些，“我女儿……她这几天睡得踏实了。以前总做噩梦，半夜哭醒。现在她说，梦见叔叔带她吃。”
杨辰收起手机，靠向座椅。
“那就常去。”
赵虎没再说话。他发动车辆，空调吹出冷风。后视镜里，法院大楼渐渐远去，王老板的身影被警车门挡住，只剩一只挣扎的手还伸出窗外。
手机震动。
杨辰划开消息。
周博发来一条简讯：【“校园快送”服务器数据全部导出完毕，用户迁移路径模型已建立，备用节点准备就绪。】
他回复：【启动二级预案，三十分钟内完成跳转部署。】
放下手机，他闭眼三秒。
再睁眼时，眼神已完全不同。
不是温情，不是回忆，而是纯粹的计算与判定。
“赵虎。”
“在。”
“联系秦峰，我要王老板近三年所有的资金流水，包括亲属账户、第三方支付平台、现金交易记录。特别是他和‘果乐多’总部之间的往来。”
“要查多久？”
“追到源头为止。”杨辰声音平静，“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递刀，又是谁帮他注册的那个App。”
赵虎点头，掏出另一部加密手机开始拨号。
五分钟后，信号接通。
“目标信号源锁定，位于江城西区某写字楼三层。”秦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Ip地址伪装过三层代理，但最后一次登录设备是台华硕笔记本，mAc地址匹配成功——属于王志国堂弟王伟。”
“就是开发‘校园快送’的那个？”杨辰问。
“没错。他刚上传了一份文件，标题是《市场反制策略V3》，内容包含对我们配送路线的分析、定价漏洞推测，以及……一份名单。”
“名单？”
“十二家曾拒绝入驻‘校园快送’的商户名称，标注了‘可策反’‘需施压’‘已接触’三种状态。”秦峰冷笑一声，“其中三家，是你昨天刚签下的独家合作商。”
车内气氛骤然收紧。
赵虎右手慢慢握成拳。
杨辰却只是轻轻敲了两下扶手。
“把文件原样保留，不要动他系统里的任何东西。”他说，“然后，让王伟的电脑从今天起，每次开机自动上传所有操作日志。”
“你要放长线？”
“我不是要钓鱼。”杨辰看向窗外，“我是要等整条河干了，看谁还在冒头。”
赵虎没说话，只在心里记下这句话。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从前杨辰花钱雇人办事，是为了自保，为了突围。现在，他不再急于出手，而是让对手自己走进陷阱。
这才是最可怕的。
车停在路口等红灯。
杨辰忽然开口：“雷震那边怎么样？”
“南美矿场安保体系已完成升级，海盗袭击预警机制接入卫星监控。”赵虎汇报，“他问你是否授权使用非致命性驱逐手段。”
“准。”
“林瑶呢？”
“她在追踪李瑶父亲的资金链，发现一笔跨境转账异常，疑似关联东南亚某离岸基金。”赵虎顿了顿，“她建议暂缓婚礼筹备，先把这条线挖到底。”
杨辰沉默片刻。
“婚礼照办。”他说，“但让她盯紧那个基金，我要知道每一笔钱流向哪里。”
绿灯亮起。
赵虎踩下油门，车辆缓缓前行。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银行通知。
【您尾号8876账户 ining transfer ￥2,000,000.00，备注：民事赔偿金（案号2015民初字第xxxxx）】
杨辰看了一眼，锁屏。
他没有笑，也没有松一口气。
反而抬起左手，用力拧了一下表冠。
咔。
细微的金属声在车内响起。
车驶入主干道，前方高架桥影掠过车身。远处城市轮廓清晰可见，楼宇林立，车流如织。
杨辰靠在座椅上，目光穿过前挡玻璃，望向终点。
下一程，已在路上。
他伸手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折着一张纸，是小女孩画的摩天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