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工地围挡内的警戒灯还在闪，红光扫过泥泞的地面。杨辰没有动，指尖在终端上划过最后一行确认信息——区块链存证完成，协议生效。他合上设备，声音不高不低：“破土。”
第一辆挖掘机轰鸣着驶入作业区，履带碾过临时铺设的钢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尘土被雨水压住，只扬起一层灰雾。赵虎站在指挥车旁，战术夹克湿了一半，右手指虎套得严实，目光扫过整片区域。
“两班倒，每十二小时轮换。”杨辰对着对讲机说，“二十四小时不停工，进度条每天更新三次。”
赵虎点头，转身走向东侧施工面。他没进帐篷，直接在靠近主挖区的位置支起一张行军床，旁边放了把折叠椅和一个未拆封的应急包。天刚亮，第一批工人陆续到位，有人打着哈欠往操作台走，赵虎几步上前，手搭在对方肩上。
“困了？”他问。
那人一愣，摇头。
“那刚才闭眼是谁？”
对方张嘴想辩，赵虎抬手打断：“我不管你昨晚干什么，从现在起，眼睛睁开，脑子清醒。谁耽误工期，我就让他永远不用再开工。”
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个工人全听见了。没人接话，机械启动的节奏明显加快。
头两天平稳推进。地基开挖深度达到设计标线，钢筋班组开始进场绑扎。监控画面显示各节点运转正常，杨辰坐在指挥车里调取数据流，每隔半小时核对一次进度偏差。赵虎几乎没离开过现场，白天巡岗，夜里蹲守关键设备区，偶尔靠在行军床上眯二十分钟，耳朵始终听着机械运转的声调。
第三天凌晨两点十八分，东侧大型挖掘机突然加速。
原本匀速回转的驾驶室猛地偏移角度，履带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操作员拍打控制面板，引擎轰鸣加剧，机器向前猛冲，直奔临时围墙。距离不足十米处就是一栋保留民房，墙体已有裂缝。
赵虎正在西侧检查电缆布设，听到异响瞬间折返。他冲到挖掘机侧面，借着驾驶室平台跃起，一脚蹬在护板上，左手拽住扶手，右手一把拉下紧急手刹。制动杆卡死的瞬间，他探身将操作员从舱内拖出，两人滚落在泥地上。
机器撞上围挡底部，前铲深深嵌入泥土，引擎还在空转。
“人没事吧？”杨辰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活着。”赵虎爬起来，甩掉手上的泥水，快步绕到车底。他打开强光手电，照向刹车油管接口，发现连接处有细微渗漏，油渍顺着金属管壁往下滴，在灯光下泛出异常光泽。
他用战术匕首轻轻刮下一小块残留物，封进随身携带的密封袋，拍照上传。终端震动两下，表示接收成功。
“刹车油被动了。”赵虎对着通讯器说，“不是自然泄漏，接口螺纹有拧动痕迹，油液颜色不对。”
“原样保留。”杨辰指令清晰，“封锁该区域，暂停所有重型设备运行。安排专人逐台排查油路系统，重点查接口、滤芯、储液罐。”
“明白。”
赵虎蹲下身，继续用手电照射油管内壁。光线扫过一圈，他在内侧边缘捕捉到一丝微弱反光，像是某种结晶颗粒附着。他没碰，只是调整角度拍了三张特写。
远处，第二批工人正准备接班。有人看到封锁线围起，交头接耳几句后迅速散开。一名安全员跑过来询问情况，赵虎递过密封袋：“交给技术组，优先化验这个。另外，今晚所有加油记录调出来，查谁经手过这台机的维护。”
“要不要先清洗油路？”
“不动。”赵虎盯着那台停摆的挖掘机，“这是证据。谁敢擅自处理，出了事自己担。”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工地灯火通明，塔吊臂缓缓转动，其他机械仍在作业，但气氛已经变了。几名司机明显放缓动作，时不时抬头看这边。
杨辰走出指挥车，手里拿着平板，走到封锁线外停下。他没说话，低头看着照片里的油渍细节，手指滑动放大。半分钟后，他抬头看向赵虎：“所有维修通道加装监控，尤其是夜间补给点。油料配送必须双人签收，全程录像。”
“已经在做了。”赵虎答，“我还让周博远程接入设备传感器，比对历史数据流。如果只是换油，不会导致这么快失控。问题可能出在成分上。”
“那就等化验结果。”杨辰目光落回那台机器，“他们以为协议签了就完了？只要我们在动工，他们的威胁就没断。”
赵虎点头，转身朝另一台挖掘机走去。他伸手敲了敲油箱盖，确认锁具完好，又检查了驾驶室下方的检修口。一切看似正常，但他知道，只要有一处疏漏，下次可能就不是撞墙这么简单。
凌晨三点零五分，技术组回传第一条初步判断：刹车油中检测出高浓度乙二醇类杂质，具备腐蚀性，长期接触可导致橡胶密封件膨胀失效。
杨辰看完消息，抬头望向工地深处。LEd屏滚动着安全警示，红字一闪一灭。他把平板递给身后人员，低声下令：“从现在起，所有机械设备每日强制停机两小时，全面排查油路、电路、液压系统。更换部件必须登记序列号，旧件统一回收封存。”
“是。”
他走回指挥车前，停下脚步。赵虎正蹲在故障机旁，用镊子从油管夹缝里取出一点黑色粉末，放进另一个密封袋。他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仿佛这不是一次破坏事件，而是一场早已预料的对抗。
“你觉得是谁干的？”赵虎忽然开口。
杨辰没回答。他盯着那台被卡住的挖掘机，前铲还陷在围挡里，像一头被绳索勒住咽喉的野兽。
赵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把密封袋收进胸前口袋。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十三分。
“我再去西区看看。”他说。
他迈步往前走，背影穿过一排施工灯的光柱，消失在机械林立的阴影之间。
杨辰站在原地，左手垂在身侧，拇指无意识抵住腕表表冠，轻轻一旋。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