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花多少代价！”
许倾寰（林嫣霜）那道冰冷的、不容置喙的指令，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小栗子和张嬷嬷的心头。
两人退下后，在屋外冰冷的寒风中，相顾无言，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无力。
“嬷嬷……”小栗子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情，“这……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张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也满是忧虑：“是啊。国书，那可是国书啊。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朝中一品大员，没有陛下的允准，也绝不可能窥探其分毫。娘娘这次，是……是太心急了。”
他们知道，主子要报仇，在得知惊天阴谋后，方寸大乱，可以理解。
但这个任务的难度，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力的范-畴，甚至，超出了“凶险”的范畴。
这，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然而，当他们怀着这份沉重的心情，再次回到屋内，准备向主子陈情，劝她三思之时，却看到了一幅让他们无比意外的景象。
许倾寰，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焦躁与不安。
她正静静地坐在那盏昏黄的油灯下，手中，正拿着那支她用来考验小栗子的、普通的白银祥云簪，仔细地端详着。
她的侧脸，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宁静，那双深邃的眼眸，宛如寒夜里的古潭，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个下达了疯狂指令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娘娘……”小栗子迟疑着开口。
“你们觉得，此事，难如登天？”许倾寰没有抬头，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
“……是。”张嬷嬷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许倾寰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小栗子的身上，“你们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我们，真的需要看到那封国书吗？”她问道。
小栗子和张嬷嬷，都愣住了。
“不。”许倾寰自问自答，“我们不需要。那封国书，如今，必然是锁在御书房最机密的暗格里，由最精锐的大内侍卫看守。想看它，才是真正的自寻死路。”
“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那份‘死的’文书。”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是，当那份文书，被呈上朝堂之时，所引发的，那些‘活的’反应。”
“陛下看到国书后，是什么表情？苏太傅，又说了什么？朝堂之上，主战的大臣，和主和的大臣，又是什么反应？这些，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情报。”
她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让两人茅塞顿开！
“可是，娘娘，”小栗子还是有些畏惧，“那……那是早朝议事。能进去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我们……我们如何能知晓？”
“我们知晓不了。”许倾寰点了点头，“但有人，可以。”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手中那支银簪之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用钱，收买不了的嘴。”
她将那支银簪，递到了小栗子的面前。
“去吧。”她缓缓说道，“去找一个，能离那面墙最近，又长着一张最贪婪的嘴的人。”
……
小栗子从未感觉，自己的人生中，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
他怀中，揣着那支对他而言，分量重于泰山的银簪。掌心里，全是紧张的冷汗。
他已经在御书房外围，一条最偏僻的、只有高级内侍才会经过的回廊下，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但他却一动都不敢动。
他在等一个人。
一个娘娘口中，那个“长着最贪婪的嘴”的人——御书房掌事太监之一，魏德。
此人，在宫中是出了名的贪财，尤其喜爱一些古玩字画，风雅之物。许倾寰那支簪子，虽然材质普通，却是前朝的样式，雕工古朴，正好，能投其所好。
终于，一个穿着三品内侍服饰的、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在一群小太监的前呼后拥之下，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就是他！
小栗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娘娘的吩咐，快步上前，在距离魏德还有三步之遥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哟，这是哪儿来的狗东西，敢挡咱家的路？”魏德身旁的一个小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呵斥道。
魏德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瞥了小栗子一眼，脸上，满是不耐与鄙夷：“冷宫的？哼，真是晦气。有什么事，快说！”
小栗子不敢抬头，只是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充满了卑微与讨好的声音说道：“回……回魏公公。奴才……奴才是奉我们主子之命，特来……特来孝敬您老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颤抖的双手，高高地，将那支早已准备好的银簪，举过了头顶。
“我们主子说，她如今，是戴罪之身，不敢求陛下开恩。只盼着，您老人家，能在圣上面前，偶尔……偶尔替她说句好话，她……她便感激不尽了。”
魏德的目光，本来充满了不屑。一个废后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但当他的视线，落到那支簪子上时，他的眼睛，却微微地，亮了一下。
他身旁的小太监，很有眼色地，上前将簪子取了过来，呈给了他。
魏德将簪子，拿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到簪尾那古朴的、前朝特有的祥云纹饰时，眼中的贪婪之色，更浓了。
“哼，算她还有点心。”他将簪子，不着痕迹地，收入了自己的袖中。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些许。
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小栗子，像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身份和消息一般，用一种施舍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想让咱家替你主子说好话？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啊，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安分守己，别再痴心妄想了。”
“皇上啊，最近心情可是好得很。南边，不用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天大的彩头。这会儿，正跟苏小姐，在暖阁里赏雪呢。哪儿还有功夫，去想她那个失心疯的旧人哟。”
“天大的彩头？”小栗子斗胆，顺着他的话，用一种充满了好奇与崇拜的语气，试探着问道，“公公，莫非……莫非是真的，像宫里传的那样，越国……要送公主来和亲了？”
这句充满了奉承意味的问话，似乎极大地，满足了魏德的虚荣心。
他轻哼一声，脸上，露出了那种只有核心圈子的人，才配拥有的、鄙夷的优越感。
“公主？呵呵。”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屑地说道，“那也配叫公主？那叫贡品！”
“你是不知道，”他得意地，压低了声音，“今儿一早，那越国国君的国书，就呈上来了。那信上写的，那叫一个……‘诚意’十足啊！那奴颜婢膝的样子，简直就是把他们越国，打包好了，要送给咱们陛下呢。苏太傅当场就说了，此乃陛下德化四海，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明证！把陛下给高兴的，当场就下旨，说务必，要让那位‘佳人’，赶在明年上元节之前，便抵京，好给佳节，添添喜气！”
诚意十足……奴颜婢膝……上元节前……
这几个词，像几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小栗子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要的，都到手了。
他连忙，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谢公公指点！谢公公指点！奴才……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说完，他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回廊的尽头。
魏德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又摸了摸袖中那支温润的银簪，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仿佛自己，只是打发了一只无关紧要的、有趣的苍蝇。
……
当许倾寰（林嫣霜），听完小栗子一字不差的复述后，她那只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凝固了。
“诚意十足……奴颜婢膝……”她喃喃自语，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混杂着滔天的愤怒，在她胸中，轰然炸开！
父王！您怎么能……怎么能如此糊涂！
“上元节前……”她缓缓闭上眼睛。现在是十二月初，上元节，是一月十五。满打满算，只剩下，不足一个半月！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将所有的信息，在脑海中，迅速地串联、分析。
一幅无比清晰，也无比屈辱的画面，呈现在了她眼前——她的父王，为了保住越国，在国书中，用了极尽谄媚的言辞，几乎是跪着，将自己的女儿，当做一件礼物，献给了大魏。
而萧昭远和苏家，则欣然接受了这份“大礼”，并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份“战利品”，摆上他们庆功的宴席！
她手中的茶杯，因过度用力，发出了“咔嚓”一声，细微的裂响。
“娘娘！”小栗子和张嬷嬷，都紧张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眸里，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已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些，终究只是朝堂之上的“声音”。是魏德这种人，转述了无数遍的、二手的情报。
她还需要一个，最官方的、最不容置疑的“凭证”。
“我们听到了耳语。”她看着两人，声音，低沉而危险，“现在，我们，需要一道惊雷。”
“一道，能将这盆水，彻底搅浑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