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念禾坐进那辆熟悉的马车里。
往日这个时辰，景念昔总会提着书卷袋，掀帘进。
可今日，车外脚步声停了又顿，探头进来的却不是那张温婉含笑的脸，而是景念昔的贴身侍女青禾。
青禾垂着眼，双手交叠在身前，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拘谨：“小郡主，我家小姐前几日放分化分化，夫人特意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留在府中教导分化后的事宜，往后……小姐便不去书院了。”
她没多问一句，掀开帘门下去。
她直奔景念昔的卧房，雕花木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
屋内窗明几净，梳妆台上还摆着景念昔常用的玉梳，发间插着的银步摇静静躺着，可榻上空空如也，连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没有半分有人居住的痕迹。
景念禾心里一慌，又转身冲向书房，案上摊着未写完的诗笺，砚台里的墨汁还凝着薄冰，唯独不见那抹纤瘦的身影。
“小郡主，”青禾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我家小姐在偏院呢，嬷嬷正陪着她。”
景念禾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偏院跑。
穿过栽满腊梅的小径，月洞门后，隐约传来妇人的低语声。
她放慢脚步，隔着几竿翠竹望去，只见景念昔身着一身粉色的襦裙，站在院中那棵老桂树下，身姿比往日愈发纤细挺拔，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身侧站着一位穿着深青色褙子的嬷嬷，神色严肃，正低声传授着什么。
“我找念昔姐姐。”景念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打破了院中宁静。
青禾连忙上前，在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嬷嬷抬眼打量了景念禾一番，眉头微蹙，还未开口，便听景念昔转头看来，眼底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嬷嬷，让她进来吧，她还未分化，闻不到我的信香，不会打扰到教导的。”
嬷嬷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头：“既如此，便听小姐的吩咐。”
景念禾快步跑过去，刚靠近景念昔，鼻尖就被一股浓郁却不腻人的奶香裹住。
那味道清甜绵长，像刚熬好的桂花奶羹，又似春日里带着蜜露的花瓣，顺着呼吸钻进肺腑，让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念昔姐姐，你在做什么呀？”她仰头望着景念昔，眼神里满是好奇。
景念昔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草叶：“你怎么没去书院？先生要是知道了，又要罚你抄书了。”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景念禾攥住她的衣袖，语气执拗得很，“没有姐姐陪我，书院一点意思都没有。”
景念昔无奈地笑了笑，转头对嬷嬷道：“嬷嬷，我们继续吧。”
嬷嬷应了声，重新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坤泽释放信香，需凝神静气，调动丹田内息，切不可急躁……”
景念禾站在一旁，怔怔地听着，鼻尖的奶香时浓时淡，随着景念昔的呼吸起伏而变化。
自己明明还未分化，按说不该感知到信香才对，为何这奶香如此清晰？
而且……念昔姐姐是坤泽，那如果自己将来也分化成坤泽，是不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黏着她了？
看看要看着她嫁人相夫教子？
念头刚起，后颈忽然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带着隐隐的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里破土而出。
她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按住后颈，指尖触及一片温热的肌肤。
“念昔姐姐，我……我去趟茅房。”景念禾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等景念昔回应，便转身匆匆跑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月洞门外，景念昔正欲跟着嬷嬷的指引凝神敛香，鼻尖却忽然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气息——那是一种清冽如雨后青竹的茶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空气中。
她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这味道……不像是府中任何人的信香。
可府里的乾元都守在院外，谁能将信香散到这里来？
正思忖间，那缕茶香忽然断了，像被风吹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景念昔眉头微蹙，转头看向青禾：“方才念禾跑出去的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青禾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小姐，小郡主方才脸色确实不太好。”
景念昔心里咯噔一下，那缕转瞬即逝的茶香，莫名让她想起方才念禾靠近时，自己心底那一丝微弱的悸动——起初只当是错觉，可如今想来，乾元与坤泽的信香本就有着天然的牵引，难不成……
“你快去跟着她，看看她去哪了，是不是真的不舒服。”景念昔语速微快，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青禾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匆匆回来，脸色带着几分诧异：“小姐，小郡主没去茅房，反倒一路跑出府了，看方向……像是回自己家了。”
景念昔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绣花。
那缕茶香，分明是在念禾跑出去后才出现，又随着她的离开而消散。
难道……念禾她……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底升起，让她心跳莫名加快。
她转头对嬷嬷道：“嬷嬷，今日的教导暂且先到这里吧，我有些心绪不宁，想回房静一静。”
嬷嬷见她神色确实有异，便不再强求：“也好，分化初期本就需心绪平和，小姐好生歇息，明日我们再继续。”
景念昔颔首，目送嬷嬷离开后，独自站在院中，目光望向景念禾离去的方向。
空气中的奶香早已敛去，可那缕清冽的茶香，却像是刻在了她的鼻尖，挥之不去。
念禾，你到底怎么了？ 是分化了嘛？
而另一边，景念禾几乎是踉跄着冲出景府，一路狂奔出景府。
清晨的风迎面吹来，拂动她的裙摆，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心里又慌又乱，既有分化成乾元的茫然，又有对那反常情况的不安，只想着扑进母亲怀里，寻求一丝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