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明窈吃饱了,抱着重新变得柔软的小羊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小羊崽舒服地眯起眼,卷毛蹭着她的下巴。
“么么……”他软软地喊。
明窈低头,看着怀里这团暖烘烘、依赖着她的“东西”,脑子里空空荡荡,但一种陌生柔软的情绪,像水泡一样咕嘟冒了一下。
她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影子,更轻地拍了拍他。
“乖。”她吐出一个字,发音有点怪,但很清晰。
站在她肩膀上的啾啾猛地一僵,黑豆眼缓缓瞪大。
“窈、窈窈?!”它用意识尖叫,“你你你你会说‘乖’了?!你之前不是只会‘啊啊’和‘娃娃’吗?!”
明窈被脑海里尖锐的声音吵得皱了皱眉,抬手想把肩膀上那只吵嚷的肥鸟弹开。
“等等!别弹!”啾啾扑棱着躲开,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再试试!说‘啾啾’!说‘笨蛋赫夜’!说‘本宫要回大邺’!”
明窈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眼神里写着“这傻鸟在吵什么”。
“说嘛说嘛!”啾啾在她面前飞来飞去,试图引导。
明窈被它晃得眼晕,烦了,张嘴:“吵。”
啾啾:“……(╯‵□′)╯︵┻━┻”
算了,一个字也是进步!
它不甘心地继续试探:“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大邺!昭月公主!记得吗?”
明窈的眼神依旧清澈,毫无波澜。
啾啾颓然落下,用小翅膀抱住脑袋:“完了,记忆没恢复,就恢复了点语言能力?这算什么?bUG吗?”
它不死心,又飞到她面前,黑豆眼充满希冀:“那……那你现在能控制身体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一样?比如,脑子里有没有多出个面板?或者听到‘叮’的一声?”
明窈看着眼前扑腾的小肥鸟,突然伸出手,快如闪电,一把将它攥在了手心。
“啾——!!!”啾啾吓得魂飞魄散,“放开我!坏窈窈!傻窈窈!谋杀啦!”
明窈捏了捏手里软乎乎、毛茸茸的触感,觉得有点好玩,又松开一点。
啾啾趁机挣脱,飞到半空,气得羽毛倒竖:“你、你刚才那一下!速度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藏天赋觉醒了?!”
明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也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刚才抓鸟,好像是……本能?
她尝试着再次集中精神,想去够旁边的一块小石子。
手指动了动,有点慢,但确实按照她的想法伸了过去,捡起了石子。
不再是之前那种身体自作主张的笨拙,而是……一种生疏但确实存在的控制感。
赫夜虽然背对着,但狼族敏锐的听觉将身后的动静尽收耳中。
他听到主人清晰地说“乖”,说“吵”,听到她抓住那只蠢鸟又放开,听到她捡起石子……
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像小锤子,敲打着他混乱的心跳。
主人……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敢回头。
怕看到她那双不再空洞的眼睛。
怕从那里面看到……陌生。
“赫夜。”
一个清晰的声音,带着点生涩,突然响起。
赫夜浑身猛地一颤,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来。
她……叫他?
她记得他的名字?
他僵硬地一点点转过头。
明窈坐在干草上,怀里抱着小羊崽,正看着他。
阳光从缝隙漏下,照亮她洗净后白皙得过分的脸颊,和那双……映出了他模糊影子的眸子。
“水。”她看着他,指了指那个空了的破铁盆,言简意赅。
赫夜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没了。”
明窈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她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再指指小羊崽,最后指向赫夜。
“洗。”她下达指令。
赫夜:“……”他明白了,主人是嫌他们只洗了脸和头发,没洗全身。
可是水……
他看着主人那双不再茫然而是带着明确要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咽了回去。
“……我去找。”
他冲出了窝棚。
残豹靠在不远处,看着赫夜匆忙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窝棚方向,嗤笑一声,对旁边包扎好伤口的阿灰低语:“瞧见没?那小狼崽子,魂儿都快被勾没了。”
阿灰阴沉地盯着窝棚,舔了舔犬齿:“一个傻子……”
“傻子?”残豹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你见过哪个傻子,抠人专往伤口上抠?说话条理突然变清晰的?”
阿灰一愣。
残豹用棍子点了点地:“瞧着吧,这流放之地,要不太平喽。”
窝棚里,明窈看着赫夜消失的方向,眨了眨眼。
她低头,对怀里的小羊崽说:“他,找水,慢。笨。”
小羊崽懵懂地点头:“赫赫,笨。”
啾啾飞回来,小心翼翼地落在明窈膝盖上,试探着问:“窈窈啊……你,你怎么突然能说这么多字了?”
明窈伸手,戳了戳啾啾圆滚滚的肚子,答得理所当然。
“你,也,笨。”
啾啾:“……”
另一边的赫夜当他绕到流放之地相对“繁华”一些靠近那条土路的边缘地带时,几个陌生的身影和对话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是三个穿着不像本地流浪者的兽人,他们拦住一个路过的老兽人,手里拿着一张兽皮纸,正在询问着什么。
“……见过这个雌性吗?黑发,眼睛很亮,可能……这里有点问题。”其中一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探询。
赫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他清晰地看到,那兽皮纸上用粗糙的线条勾勒出的,正是明窈的脸!
画像下的“傻子”字样格外刺眼。
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在找主人?
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赫夜。
他没有丝毫犹豫,悄无声息地折返回了破窝棚。
“主人。”他冲到坐在干草堆上、依旧眼神空洞的明窈面前,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沙哑。
明窈茫然地抬起头。
赫夜单膝跪地,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幽绿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有人……在找您。拿着画像。”
他言简意赅,但紧绷的身体和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窈空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残豹突然出声:“雌性可不能白吃白住”。
几个原本瘫着的兽人坐直了些,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角落里的“明窈”。
阿灰舔着后槽牙,眼神在“明窈”刚洗干净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赫夜紧绷的背上,嗤笑一声。
赫夜没回头,但挡在“明窈”前面的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残豹拄着棍子,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老规矩,想留下,雌性也得干活。明天,‘上面’有批废料要分拣,她去。”
“她是个傻子!”赫夜猛地转头,绿眼里压着火。
“傻子也得动!”残豹的棍子敲了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响,“不动,就带着你的傻主子和羊崽滚蛋!”
空气凝固了。
“明窈”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啃面包的动作,茫然地看看残豹,又看看赫夜紧绷的侧脸。
小羊崽害怕地往她怀里缩。
赫夜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
他知道残豹没说错。
在这鬼地方,没有白得的庇护。
可他不能让主人……
“我去。”
一个含糊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声音来源。
“明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脸上还沾着面包屑,眼神依旧空洞,却直直看着残豹:“我……干活。”
赫夜瞳孔骤缩:“主人!”
“明窈”没理他,依旧看着残豹,重复:“干活。”
残豹眯了眯眼,打量她片刻,哼了一声:“算你还没傻透。明天天亮,跟队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