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御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甚至懒得多看那两个不自量力的凡人探员一眼。
“聒噪。”
两个字从他唇间吐出,没有丝毫情绪,只有纯粹的冰冷。
他并指为剑。
指尖一点灵光极速汇聚,凝成一道寸许长的纯白剑气。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被压缩到极致的锋锐。
剑气脱手。
夜市燥热的空气被无声撕裂,留下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白痕,直取为首那名探员的咽喉。
快到了极致的一剑。
探员李伟峰的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在发出濒死的哀嚎,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
可陈御散出的灵压像一整座山,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死亡白线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完了。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身后的搭档张凯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绝望闷吼,却同样无法动弹分毫。
就在那道剑气即将触碰到李伟峰皮肤的千分之一秒。
李伟峰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精神压力,膝盖猛地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矮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的距离,隔开了生与死。
嗤。
一道轻微的破风声。
剑气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削断了几根黑发,带起一缕细微的血线,射入了他身后拥挤的人群。
李伟峰一屁股瘫在地上,浑身被冷汗彻底浸透,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御见状,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蝼蚁的运气。”
他根本不在意这一击落空,在他看来,再补一击便是。
他甚至没有兴趣去看那道剑气最终飞向了何方,会伤到哪个倒霉的凡人。
凡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
温柒柒正高高举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糖凤凰,对着夜市的灯火,看得入了迷。
糖稀在灯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凤凰的羽翼脉络分明,灵动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
“老公,你看,它好像活的。”
她的声音里满是孩子气的惊喜,小脸蛋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陆景辞就站在她身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整个人的注意力,全世界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小模样,冰封了万古的心湖,正泛起一圈圈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暖涟漪。
这种感觉很新奇。
也很……不错。
他正准备开口应她一声。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却又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陆景辞的动作瞬间停滞。
一股源自神魂最深处的、被蝼蚁冒犯的危机感轰然炸开。
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快,本能地踏前一步,将温柒柒完全护在自己身后。
可已经晚了。
那道攻击的目标,并非他们。
它精准,又无比巧合地,对准了温柒柒高高举起的那只糖凤凰。
啪。
一声清脆到近乎微弱的碎裂声。
在鼎沸的人声与喧嚣的音乐中,这声音本该被彻底淹没。
可在此刻的陆景辞耳中,却清晰得如同天穹崩塌。
温柒柒举着糖人的小手,僵在了半空。
她呆呆地看着那根光秃秃的竹签。
那只漂亮的、她舍不得吃的、会发光的糖凤凰,不见了。
她慢慢低下头。
地上,几块金黄色的糖块碎片,在脏污的石板路上,沾染了尘埃,失去了所有光彩。
像一只被顽童折断了翅膀的蝴蝶。
整个夜市的喧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喉咙。
嘈杂的人声、热情的叫卖、滋滋作响的油锅、欢快的音乐……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诡异地褪去,消失。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温柒柒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她的小嘴巴慢慢地、慢慢地瘪了下去。
长长的睫毛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迅速凝聚,打着转,摇摇欲坠。
委屈。
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小小的世界。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红着眼圈,伸出小手,轻轻拉了拉陆景辞的衣角。
那一下轻微的拉扯,却像一道神谕,开启了某个尘封万古的禁忌开关。
陆景辞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她通红的眼圈。
看到了那颗悬而未落的泪珠。
看到了她脸上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失落与伤心。
轰!
一种存在于宇宙诞生之初的、最古老、最纯粹的怒火,从他神魂的最深处,焚天而起。
他周身的温度,开始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骤降。
空气中温暖湿润的水汽,凝结成了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霜,以他的脚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
地面上刚才被泼洒的污水,瞬间凝结成冰,发出细密的“咔嚓”声。
悬挂在摊位上的灯笼,火焰猛地一缩,光芒由暖黄变成了惨白,如同鬼火。
整条“万福巷”夜市,从盛夏的人间烟火,一脚踏入了万古冰封的极北之渊。
这股寒意,并非物理层面的冷。
它源自更高的维度,直接作用于灵魂,冻结存在的根本。
正在为自己一击落空而感到些许不悦的陈御,脸上讥讽的笑容猛地僵住。
他身后的几名仙门弟子,脸上的哄笑也凝固了。
一股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恐怖威压,凭空出现,如同一整片坍缩的星穹,重重压在了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在这股威压面前,陈御那筑基后期的灵压,渺小得像一颗被吹散的尘埃。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被无形的大手一寸寸捏紧,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经脉中的灵力被死死压制,彻底凝固,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运转。
他的双腿剧烈颤抖,最后“噗通”一声,整个人狼狈不堪地跪倒在地。
坚硬的青石板路,被他的膝盖砸出了两个蜘蛛网般的浅坑。
不只是他。
他身后的所有仙门弟子,无一例外,全都骨骼碎裂般跪了下去。
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汗出如浆,七窍中甚至渗出了血丝,仿佛正承受着地狱最深处的酷刑。
那两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异管局探员,李伟峰和张凯,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压力。
但奇怪的是,这压力只是让他们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渺小,却没有带来任何实质伤害。
反而,之前陈御施加在他们身上的灵压,在这股君临天下的气息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两人瘫软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震撼。
发生了什么?
整个夜市,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食客们保持着举筷的姿势。
摊主们维持着颠勺的动作。
所有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变成了一座座沉默的雕塑。
他们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心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一条街的生灵,灵魂深处同时升起一个念头:神,醒了。
陆景辞动了。
他将手中提着的所有袋子和外套,轻轻放在了旁边一张干净的椅子上。
然后,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温柒柒的身上,将她小小的身体完全裹住,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冰冷与罪恶。
他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却让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仙门弟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那无形的脚步声踩爆了。
陆景辞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冰冷。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跪在最前面的陈御。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死寂的街道,传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你弄碎了她的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