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狂暴的雷霆撕裂了昏沉的天幕!
刺目的电光如同天神震怒投下的长矛,短暂地将后山峭壁上嶙峋的怪石与扭曲的古木照得一片惨白。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炸响,仿佛要将这片死寂的山崖彻底击碎!
哗啦啦——!
积蓄了半夜的暴雨终于如天河倒灌,疯狂地倾泻下来!密集的雨点砸在冰冷的岩石、幽暗的寒潭水面,激起无数浑浊的浪花,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就在这暴风雨降临的前一瞬,一个身影,如同被地狱喷吐出的幽灵,带着一身冰冷刺骨的死气与浓稠如墨的污泥,猛地从翻涌的寒潭墨水中冲出!
噗通!
纪尘重重地砸落在寒潭边缘湿滑冰冷的岩石上。他蜷缩着身体,如同濒死的兽,剧烈地颤抖,每一次喘息都伴随着肺叶如风箱般的嘶鸣,喷出带着冰碴的寒冷水汽和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血沫。
冰冷!不仅仅是潭水残留的阴寒!
还有一种仿佛自骨髓深处、灵魂本源透出来的、冰封万古的、属于死亡的冷!
那是吞噬了寒潭本源、融纳了枯骨寂灭之气后留下的刻骨印记!
但就在这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冷意之下,一股全新的、同样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正如同被浇了油的烈火,疯狂地燃烧、嘶吼!
饿!
一种对“力量”、对“能量”、甚至对某些“特质”的、最原始最根本的饥饿!它压倒了身体极致的疲惫与疼痛,成为驱动这具残躯的绝对主导!
“唔…咳…咳咳咳!” 纪尘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冲刷着他身上的污泥,却也带来刺骨的凉意。他挣扎着,想用手撑起身体。
“嘶——!!”
剧烈的疼痛如同无数细针狠狠扎入他的掌心!纪尘倒吸一口冷气,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
指甲尽数翻裂,指肚和掌心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后的裂口和乌青,甚至能看到皮肉下隐隐的紫色淤血。右臂之前被赵虎折断的几处骨裂虽在那吞噬洪流中勉强被强行粘合,此刻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带来钻心剜骨的剧痛!更要命的是,在他的指尖和手背的肌肤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犹如污血沉淀般的紫黑色泽,如同蛛网般蔓延!那正是强行吞噬枯骨寂灭死气后,无法完全转化消融的部分“杂质”,沉淀于体表带来的异象!
吞噬?
代价!这就是那奇诡力量的代价!
痛苦!远超常人的痛苦!不仅是身体的重创,更是灵魂层面的烙印!
纪尘的眼神在暴雨中却亮得骇人!没有悲戚,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与一丝绝境中挣扎出的、疯狂的欲望!
他挣扎着,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向不远处岩石下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的狭小凹陷!冰凉的岩壁勉强阻隔了一些倾泻的暴雨,留下一点喘息之地。
蜷缩在湿冷的角落里,纪尘强迫自己冷静。他没有运转任何功法——他这绝脉之躯,本就无法引气入体。他闭上眼,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体内那唯一的一丝变化上!
丹田!那荒芜了十七年、如同干涸盐碱地的丹田气海深处!
一点微弱、却无比真实存在的温热气流,正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后的一颗火种,顽强地、断断续续地搏动着!它是如此的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身充斥的冰冷与枯寂彻底磨灭,却又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倔强,将一丝极其精纯的生命气息,艰难地散逸向干裂贫瘠的经脉。
这就是希望!
以命搏命,九死一生才抓住的那一线微光!那灵魂深处异变的产物,那吞噬了寒潭之力与枯骨寂灭残能后、被强行转化淬炼出的一丝——元力!
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气感”!这是真正的、超脱于凡俗的“力”的开端!
它,与身体遭受的剧痛、经脉中淤积的寒气与死寂杂质、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吞噬印记,共存于一体!
纪尘猛地睁开眼!
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近乎贪婪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需要东西!需要可以“吞食”的东西,来补充这丝元力,压制体内肆虐的寒气和杂质!
他颤抖的手在身边摸索。冰冷的岩石、腐烂的落叶……都不是目标!
他的目光猛地停留在身下雨水积成的浑浊泥坑中,那些被冲刷上来的、随波逐流的……几颗极其微小、暗沉无光、杂质众多的劣质铁砂!
那是普通杂役锻造粗陋农具时,都懒得挑拣的废物矿物!
在往日,他根本不屑一顾。
但此刻,他体内那吞噬万物的本能印记,竟对这些微小的、蕴含着极其微弱金属能量的铁砂碎片,产生了……渴求!
纪尘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那只布满裂口、指尖泛着紫黑色泽的右手,指尖捻起一颗只有米粒十分之一大小的、粘满了黑色污泥的劣质铁砂。
冰冷的触感传来,带着一股泥腥味。他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意志集中到掌心的《吞噬太虚录》印记所在——虽无形无相,但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片灵魂空间的饥渴!
嗡……
指尖与铁砂接触之处,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吸力凭空产生!那细小的铁砂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瞬间脱离了指尖的污泥束缚。下一刻,一股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却充满了肃杀锋锐气息的能量流,如同被强磁吸引的铁屑,顺着指尖的伤口和毛孔,强行钻入了纪尘的体内!
“呃啊——!” 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猛地扎入指尖!比单纯手指皮肉伤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传来!那锋锐的金性能量进入干涸如沙漠的经脉,不仅没有带来滋养,反而如同滚烫的熔渣在荆棘丛中强行开辟道路!经脉寸寸撕裂般的痛楚清晰传来!
更可怕的是伴随这股精微能量涌入的,更多的、无法被转化的矿物杂质!
如同黑色的、粘稠的油膏,瞬间混合着铁砂本身所含的锈污、岩屑,沉淀在纪尘本就承受了巨大压力的手部微小经络之中!手指那原本若隐若现的紫黑色泽,瞬间浓郁了肉眼可见的一分!并且向上蔓延了一丝!
转化之痛!杂质反噬!
这就是吞噬强大力量的代价!如同引狼入室,既要承受能量入体的撕裂剧痛,更要承担无法消弭的沉重杂质!
纪尘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因为剧痛而剧烈痉挛!冰冷的雨水打在他汗湿惨白的脸上,冲刷不去那份刻骨的痛楚。但他眼中,却爆发出一种疯狂的神采!
痛又如何?!
杂质又如何?!
有痛,总比冻死在寒潭无人问津要好!
有杂质,至少他还活着!而且体内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元力”!
他需要更多!需要更有效的方式!
轰隆!又是一道炸雷劈落!
银光照亮了纪尘的脸,扭曲着那张因痛苦而狰狞,却又因力量初生而显露出一丝狂热的年轻面庞。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指尖那一丝极其微弱的银灰色毫芒——那是极其微量的铁精被强行转化后,融入他血肉的一点痕迹!虽然微不足道,却真实地增强了皮肉的坚韧感!
“吞…必须吞下去!” 纪尘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如同负伤的孤狼在风雨中的哀嚎与低吼。“凡骨又如何?绝脉又如何?这片天地,这片仙路……我纪尘……走定了!”
路难行?我以痛苦为台阶!
躯凡骨?我以吞食筑道基!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血腥、痛楚与冰冷决绝的“道心”,在寒雨雷霆之中,在这卑微的岩壁角落里,悄然萌发!微如芥子,却顽强无比!
接下来三天,纪尘如同冬眠的毒蛇,蜷缩在这处无人知晓的崖壁凹陷里。
暴雨停歇,化作冰冷的山雾终日弥漫。
他靠着雨水、苔藓上凝结的露珠、以及崖壁石缝间偶尔生长的几棵无毒的浆果维持生命的最低消耗。体表的伤口在体内那微弱元力的滋养和顽强的生命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但双手之上,那因吞噬劣矿而沉淀的紫黑色杂质印记,却如同顽固的污渍,不但未曾褪去,反而因为持续的、有目的的“吞噬”训练,变得越发明显!丝丝缕缕的紫黑纹路,从指尖向上蔓延至手掌边缘,如同攀附的毒藤。
这三天,纪尘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两件事上。
第一:感受体内那股微弱“元力”的运转轨迹。
他发现,这丝气感并不像正常修士那样可以在丹田凝聚然后沿着特定经脉周天运转。它微弱而游离,如同风中残烛,似乎只能在丹田和破损的双手之间微弱循环。每一次循环,都极其艰难,缓慢地冲刷着经脉内淤积的杂质,带来更强的痛感,却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强化之感。他尝试引导它向身体其他部位蔓延,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无处不在的“绝脉”阻滞吸收殆尽。
他称这股无法离体、仅能作用于血肉的原始力量为——“微气”。
第二:研究“吞噬”!
他以崖壁凹陷中能找到的一切为目标:劣质铁砂、含有微薄矿物精粹的坚硬砾石、蕴含微弱土属性的碎石……
每一次吞噬,都伴随着清晰的撕裂痛苦和杂质沉淀!能量越精纯(尽管只是相对而言),转化越艰难,痛苦越剧烈!杂质带来的不适和那紫黑色泽的加深也更明显。
但好处亦是显着的!
每一次成功的吞噬(无论多么痛苦),都会为那丝“微气”注入一丝新的、微弱的生机!它如同贪吃的幼苗,不断汲取着这些“粗粮养分”!虽然成长得极其缓慢,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它在增强!
更直观的是,他对“吞噬”这个能力的掌控,正以一种血肉磨炼的方式飞速提升!
他从开始时根本无法控制吞噬力量的力度和方向,甚至差点将一块稍大的碎石整个“吸”入体内造成严重内伤(幸好及时止住),到如今已经能在指尖触碰目标的瞬间,极其艰难地控制住吞噬力的爆发点、强度和吸取能量的种类——例如,在一颗混杂了土、铁、砂砾的碎石面前,他可以勉强优先汲取那一丝丝最易吸收的金属锐气,放弃更顽固的土石部分(虽然也会带入杂质,但效率更高)。
代价,就是此刻这双布满紫黑淤积杂质、如同带着薄薄一层污秽鳞甲般的手掌!
湿冷的夜晚。
纪尘靠坐在冰冷的岩壁前,借着暗淡的月光(云层间歇散开时),抬起自己那只能以“怪物爪牙”来形容的右手。他反复握紧、放松五指,感受着那深入肌腱骨髓的杂质带来的沉滞、刺痛与坚固感交织的诡异触觉。
“还不够……” 纪尘的声音沙哑干涩,在寂静的崖壁凹陷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这些石头,蕴含的能量太驳杂……太少……”
月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反射出一点幽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崖壁下方黑沉沉的寒潭,又缓缓移开。
那里有恐怖的能量,但现在的他再去,无异于自杀。
他需要新的、相对容易获取的“食物”!
忽然!
一丝极淡、若有若无的植物清苦气息,被寒冷的夜风卷入他的鼻端。
这气息瞬间在他体内引起了细微的异动!丹田中那丝游弋的“微气”轻轻一跳,灵魂深处沉寂的吞噬印记似乎也微微一震,仿佛饥饿的胃突然闻到了熟悉的食物香气!
纪尘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他循着风向,缓缓移动身体,如同捕猎的野兽般小心地探出头。
目光穿透稀疏的、被寒风吹拂的矮小灌木丛,在距离他藏身处近百丈远的下方,一片背风的斜坡区域……几株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色泽枯黄的、根须裸露的……低年份的“苦荠草”!
这种草药生命力顽强,在青岚宗后山并不罕见,连杂役弟子都偶尔采来熬煮简单的金创药。但灵力极其稀薄驳杂,是丹师眼中连柴火都不如的废料!
然而此刻,它们在纪尘的感知中,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与吞噬而来的枯寂之力截然不同的、微弱的生机能量!
生机!
吞噬了太多寒气与死寂的躯体,如同焦渴的荒漠,对这股“生”的气息,有着发自本能的渴望!
“嗤!”
纪尘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冰冷和…渴望的弧度。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下,细微的吞噬之力如同无形的菌丝,贪婪地探寻着空气中那丝飘散的、微乎其微的药草精华。
药园…赵虎曾提过的那个废弃的药园!
纪尘的瞳孔深处,仿佛点燃了两点幽冷的火光。
那里,一定有更多这样的草药!甚至……可能有更好的“食物”!
夜色如墨。
山风穿过峭壁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如泣如诉。
蜷缩在冰冷角落里的少年缓缓起身,动作间无声无息,目光灼灼,如同一头嗅到了猎物气味的孤狼,望向那片背风斜坡上几株枯黄的药草。
那布满紫黑色杂质的手掌悄然握紧成拳。
“就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