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科长点点头,又问:“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有。”凌风如实说,“去雄的时机不好把握,太早了麦穗没发育好,太晚了可能已经自花授粉;另外,咱们这儿初春风大,授粉时怕花粉被吹走,得等无风的中午才行。还有土壤,偏碱,对花粉活性有点影响,我前几天撒了点腐熟的草木灰调了调ph值。”
“思路很清晰,不盲目跟风。”周科长眼中闪过赞赏,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边记边说,“很多地方搞品种改良,就知道照搬外地高产品种,结果水土不服,减产的不少。你能立足本地品种,杂交改良,这才是务实的做法。”他抬头对刘技术员说,“你们公社要全力支持,凌风同志需要什么物资,比如试纸、授粉器,都要优先解决。失败了不怕,总结经验再来;成功了,就是给全县的小麦育种提供样板!”
刘技术员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我们早就跟队里打过招呼了,试验田的物资优先保障。”
王福满在旁边听得眉开眼笑,拍着凌风的肩膀:“我就说你这‘折腾’有章法,果然被科长夸了!这下谁再敢说闲话,俺就把科长的话搬出来!”
周科长又问了春耕的肥料准备、灌溉安排,凌风一一汇报:“队里已经备了两百担羊粪,五十袋尿素,够全大队的麦子追返青肥;水渠去年冬天修过,能引山泉水,只要不是大旱,灌溉没问题。”周科长听着,时不时点头,临走时拍了拍凌风的胳膊:“好好干,你的试验田我记下了,下个月再来,希望能看到授粉后的长势。”
送走三人,凌风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县局领导的肯定,不仅能堵住老辈人的闲话,也能让队里更支持他的试验。可他没高兴多久,傍晚从公社农技站换农药回来,刚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被孙大壮拽进了旁边的草垛后。
“风小子,出事了!”孙大壮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急色,手里还攥着个皱巴巴的烟卷,“俺手底下有个弟兄,他表兄是红星大队的民兵,昨晚在队部值班,听见王老梗跟他侄子王二愣嘀咕。”
凌风心里一紧——王老梗是红星大队的副队长,去年因为想把劣种玉米种子卖给凌家坉,被他揭穿,丢了面子,一直怀恨在心。“他们说啥了?”
“王老梗说,‘凌家坉那小子现在抖起来了,县里都有人撑腰,再让他折腾下去,咱们红星大队的脸往哪搁’。”孙大壮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王二愣问他咋办,他说‘那片套袋子的麦子是他的命根子,等夜里没人,去给他弄点动静,让他知道厉害——反正夜里黑,谁也抓不到把柄’。”
凌风的指尖攥得发白,后背窜起一股凉意。他不怕王老梗明着来,就怕这种暗地里的破坏——试验田的麦穗都做了标记,哪几株是关键的杂交组合,外人不知道,可王老梗上次来凌家坉时,特意在试验田外转了两圈,肯定是记在了心里。
“你那弟兄能确定是王老梗?”凌风追问。
“错不了!他表兄跟王老梗住一个村,听他声音听了十几年了。”孙大壮拍着胸脯,“风小子,你得小心,那老王八羔子心黑,说不定真敢夜里来搞破坏。”
凌风点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王老梗不敢明着来,大概率是趁夜深人静,偷偷撕袋子、毁麦苗。前两种手段,比如散布谣言、卡肥料,有王福满支持,能应对;可破坏试验材料,防不胜防。“大壮哥,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回到家,凌风没跟爹娘说这事,怕他们担心。晚饭时扒了两口饭,就去找了王福满。“福满叔,试验田现在到了关键期,杂交授粉刚做了一半,要是被牲口或者调皮孩子碰了,之前的功夫就全白费了。”他没提王老梗,只说担心意外,“我想晚上时不时去转一转,另外,能不能让民兵队巡逻时,多往后山那边照照?”
王福满何等精明,一听就明白了弦外之音——凌风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当即拍板:“这有啥说的!我现在就去民兵队安排,分两班巡逻,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一班,十二点到天亮一班,都带着马灯和扁担,就在试验田周围的土坡上蹲守。你自己去转的时候,也带上家伙,别吃亏。”
“谢谢福满叔。”凌风松了口气,又补充,“别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从那天起,凌风的觉就睡得极轻。他在枕头边放了手电筒和一根结实的枣木棍子——是他爹年轻时用的,磨得光滑发亮,分量十足。每天夜里,他都会悄悄起来两三次,披上厚棉袄,踩着布鞋往后山走。试验田周围拉了几道细麻绳,拴着几个空罐头盒,只要有人碰到,就会“哐当”响,算是个简易的警报器。
有天夜里,他蹲在土坡上的酸枣丛后,借着月光看着试验田。风一吹,罐头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和虫鸣混在一起。他摸出空间里的泉水,用小勺子舀了点,顺着麦垄浇在几株重要的母本麦苗根部——空间泉水能加速细胞分裂,这些麦苗比外界的长势快了近一倍,雌蕊已经发育得饱满圆润,就等父本花粉成熟授粉了。他在空间里专门开辟了一小块地,移栽了几株杂交苗,用泉水灌溉,记录它们的生长数据——空间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倍,能提前看到幼苗的长势,心里更有底。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凌风被窗外的老黄狗叫醒时,正是丑时——往常这个点,狗从不叫。他翻身下床,抓起手电筒和枣木棍,轻轻推开家门,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山村的夜静得可怕,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呜”声,像有人在哭。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窄窄的光带,勉强照亮脚下的田埂,泥土沾在鞋上,沉甸甸的。凌风放轻脚步,往试验田走,远远就看见土坡上民兵的马灯亮着,像两颗星星——他们倒是守得严实。
可走近了,凌风心里一沉:马灯的光一动不动,显然民兵正蹲在原地,没发现异常。他刚要开口喊,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还带着点清甜的汁水——用手电筒一照,是一小堆被踩烂的野草莓,红色的果肉混着泥土,黏在鞋底。这种野草莓只长在山坡的灌木丛里,田埂上从来没有,显然是有人从山坡上下来,不小心踩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