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又补充道:“如果大家觉得,现有的贡献率指标或权重不合理,需要调整,我们完全可以散会后一起商量,形成书面建议,附上各队的意见,提请公社党委研究批准,作为明年乃至以后的分配依据。”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坚定了些:“但今年不一样。分配原则是年初就通知到各队的,大家都是照着这个方向努力——我们凌家坉为了提高贡粮食产量,春天抢种抢收,夏天顶着大太阳修水渠,冬天还组织社员积肥;其他队也各自卯着劲干。现在离秋播只剩不到十天,‘农时不等人’这句话,大家都懂。为了不耽误冬小麦播种,今年的分配,是不是该严格按既定方案来?”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思——谁都不想因为吵来吵去误了农时,那可是关乎来年收成的大事。
李干事坐在那里,脸上有点挂不住,想帮王老梗说句话,却找不到由头——凌风说的句句在理,既给了王老梗台阶(说可以调整明年的指标),又守住了原则,还占着“不耽误农时”的大义,他要是再偏袒,就太明显了。
刘技术员趁机抓住机会,一锤定音:“凌风同志说得对!原则不能朝令夕改,农时更不能耽误!就按既定的综合贡献率分配!现在,各队技术员留下核对数据,确定具体分配数量;队长们可以先回去,跟社员们通报情况,准备领种子!”
一场眼看要闹大的风波,就这么被凌风用扎实的数据、清晰的逻辑稳稳化解了。核对数据时,李干事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敢动手脚,凌家坉最终分到了八百斤优质麦种——是全公社最多的一份。
往回走的路上,王福满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翘起大拇指:“瞧瞧咱风小子!有文化、有脑子,几句话就把王老梗那老小子噎得说不出话!这才是咱凌家坉的顶梁柱!”
消息传回凌家坉,全村人都乐坏了。孙大壮扛着锄头在村里转了一圈,见人就喊:“咱分到金种子啦!八百斤!明年保准能多打粮!”连村里的小孩都跟着起哄,围着粮囤跑圈,嘴里喊着“吃白面馒头咯”。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优质麦种拉回队里的粮仓,凌风和孙大壮特意加了把锁,还在粮仓门口搭了个简易棚子,安排社员轮流值守,就怕出岔子。可没几天,公社集市上就悄然刮起了一股阴风。
最先传出来的说法,是在集市东头的茶摊。茶摊老板是个碎嘴子,见人就说:“你们听说没?凌家坉那高产种子是‘虚胖’,看着穗头大、秆子壮,其实里面的籽粒都是瘪的,磨面的时候出粉率连三成不到,纯属中看不中用!”
这话被赶集的社员听见,带回了凌家坉。张婶第一个找到凌风,脸上满是焦虑:“风小子,集上都在传,说你那种子磨不出面,是真的不?我家那口子还说,要是真这样,还不如种老品种呢,至少出粉多。”
凌风还没来得及解释,第二天更离谱的说法就传了过来。集市西头的肉铺掌柜,切肉的时候跟买肉的人说:“那金种子娇贵得很,跟地主家的小姐似的,种的时候得施细肥,浇井水,还得天天看着,比伺候人还费劲儿!咱庄户人家哪有那功夫?到时候肥水费了不少,收成还不如老种,纯属赔本买卖!”
这话传到李大爷耳朵里,老爷子急得直跺脚,拄着拐杖找到王福满:“福满啊,咱可别犯糊涂!那种子要是真费水费肥,咱队里的家底可经不住造!要不……咱分点老种掺着种?”
最恶毒的传言,是在私下里悄悄传的。有人说凌风的种子来路不正,是“用见不得光的手段从国外弄来的”,种了会“坏了地里的风水”,甚至“会让庄稼染上怪病”。这话虽然没人敢明着说,却像野草似的在暗地里蔓延,队里几个耳朵根子软的社员,都开始心里打鼓,私下里聚在一起嘀咕。
王福满气得直拍桌子:“肯定是王老梗那老小子不甘心,在背后捣鬼!除了他,没人这么恨咱队出风头!”说着就要去找王老梗对质,被凌风拦了下来。
“福满叔,别急。”凌风坐在粮仓门口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粒种子,在指尖捻着,“跟他吵没用,他反咬一口说咱造谣,反而说不清。老百姓认实在的,咱用事实说话就行。”
他想了想,转身回了家,跟大姐凌丽吩咐了几句。凌丽听了,立刻点头:“行,我这就去办。”
当天下午,凌家的烟囱就冒起了烟。凌丽从凌风的试验田留种里,取了二斤新麦子,用家里的小石磨仔细磨了,筛掉麸皮,得到小半袋雪白雪白的面粉;又从队里分的老品种麦子中,取了二斤,同样磨成面。然后分别发面,蒸了两锅馒头——一锅用新麦面,一锅用老麦面。
第二天晌午,日头正好,凌风让孙大壮把两筐馒头端到了村中央的打谷场上。打谷场里原本有几个社员在晒玉米,看见这两筐馒头,都围了过来。
“风小子,这是干啥?蒸这么多馒头?”有人笑着问。
凌风没说话,只是把两筐馒头并排摆好。差别一眼就能看出来:新麦面蒸的馒头,个个白胖暄软,表皮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凑过去闻,一股纯正的麦香直往鼻子里钻;老麦面蒸的馒头,颜色偏暗黄,个头比新麦面的小了一圈,捏在手里有点发沉,香气也淡了不少。
“乡亲们,自己看,自己尝。”凌风拿起一个新麦面馒头,又拿起一个老麦面馒头,递到人群中间,“是好是赖,嘴巴和肚子最知道。”
社员们好奇地围上来,你一个我一个地拿起馒头。张婶先掰了块新麦面馒头,塞进嘴里嚼了嚼,眼睛立刻亮了:“嗯!香!比老面的香多了,还喧腾,有嚼头!”
李大爷颤巍巍地拿起一个新麦面馒头,用牙咬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点着头说:“是好东西,比老种的顶饿,麦香味足。之前那些话,都是瞎扯!”
“肯定是有人眼红咱队,故意造谣!”孙大壮咬着馒头,大声说道,“上次分种子,王老梗没占到便宜,现在就背后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