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救护车的红蓝灯光无声地旋转,将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汗臭,还有一种压抑的恐惧。
阿武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但只抽了一口就任由它在指间燃烧。他手下的兄弟们正在协助医护人员把那些断手断脚的混混抬上担架。
“嘶……轻点!我的胳膊!”
“腿……我的腿反过来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看到疯狗陈那条反向弯曲的膝盖时,没忍住,捂着嘴跑到一边干呕起来。
领头的急救医生见多识广,但也看得眼皮直跳。他蹲下身,检查了几个伤员,脸色越来越凝重。
“奇怪了。”他自言自语。
“医生,怎么了?”阿武走过去问。
“这些人的伤……太‘干净’了。”医生抬头看着阿武,眼神里全是困惑,“全都是关节伤,脱臼或者粉碎性骨折。没有多余的挫伤,下手的人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每一击都用最小的力气造成了最大的功能性损伤,但又完美避开了所有致命要害。”
医生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手法,比我们最顶尖的外科专家做解剖还要精准。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阿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能怎么说?说这是一个下班回家的实习医生,用了不到半分钟干的?
说出去,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一起拉回医院。
“可能是……同行寻仇吧。”阿武含糊地应付了一句,然后挥了挥手,“苏总交代了,所有医疗费,我们结。送到最好的私立医院,用最好的药,务必把人治好。”
“治好?”医生看了一眼已经痛得昏死过去的疯狗陈,“他这条腿,就算是接上了,以后也就是个摆设了。”
阿武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辆被砸裂了挡风玻璃的面包车,心里一阵发寒。
林先生……这已经不是警告了。
这是在用手术刀,一刀一刀,活剐王浩的胆子。
……
王家别墅,灯火通明。
王浩换上了一身丝绸睡袍,手里端着一杯八二年的拉菲,正站在二楼的露台上,惬意地吹着晚风。
他已经能想象到疯狗陈把那个叫林凡的医生像死狗一样拖到他面前的场景了。
两千万,买一个医生跪在他面前求饶,值。
他要一根一根敲断林凡的骨头,问问他,还敢不敢预定自己的脖子。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忙忙地跑上露台,脸色煞白。
“少……少爷,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王浩不悦地皱起眉,“是不是疯狗陈来要尾款了?让他等着。”
“不是啊少爷!”管家快哭了,“疯狗陈……他,他被人送回来了!”
王浩心里咯噔一下。
他快步走下楼,刚到客厅门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客厅中央名贵的地毯上,疯狗陈像一滩烂肉一样被人扔在那里。他浑身是血,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脸上那道标志性的刀疤,此刻被鼻涕和眼泪糊成了一团。
几个送他回来的小混混,一个个也吊着胳膊或者缠着绷带,缩在墙角,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王浩手里的红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在发抖。
疯狗陈挣扎着抬起头,看到王浩,那仅存的一丝神采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他蠕动着身体,像条蛆虫一样爬向王浩,一边爬一边哭喊:“王少……王少救我……”
“谁干的?!”王浩厉声尖叫,与其说是在质问,不如说是在发泄自己心中的惊骇。
“是……是他……”疯狗陈抓着王浩的裤脚,涕泪横流,“是那个医生……是林凡……”
“不可能!”王浩一脚踹开他,但因为腿软,自己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我给了你两千万!你带了那么多人!你们连一个医生都对付不了?!”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鬼!他是魔鬼!”疯狗陈彻底崩溃了,指着自己那条断腿,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我的兄弟们……全废了!不到一分钟,全都废了啊!”
王浩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黑豹死了。
疯狗陈和他的一帮手下,废了。
他不是在挑衅一只兔子,也不是在招惹一头凶兽。
他是在拿一根小树枝,去捅一个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存在的马蜂窝。
“他……他还让我给您带了句话……”疯狗陈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王浩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死死地盯着他。
疯狗陈哆哆嗦嗦地复述着那句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话:
“他说……他不喜欢别人请他喝茶。”
“下次,他亲自来王家……找您喝。”
“轰!”
王浩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少爷!少爷!”
整个王家别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
苏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苏晚晴静静地听完阿武的电话汇报,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的城市。
以前,她觉得这座城市就在她的脚下,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现在她才明白,在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还行走着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精准地打断每一个人的关节,却不伤及性命。
这是何等恐怖的控制力?
这已经超出了武力值的范畴,这是一种“术”,一种将暴力升华为艺术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术”。
她现在终于有些明白,林凡那句“让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我”,并不是一句单纯的狠话。
那是一个陈述。
一个关于王浩未来命运的,冰冷无情的陈述。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拨给林凡。
她能说什么呢?
提醒他小心?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处理危险。
责备他下手太重?那些人是去绑架他的,他只是让他们失去了再作恶的能力。
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一个无足轻重的旁观者。
最终,她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下王氏集团最近所有的资金动向和项目漏洞,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手段,我要最详细的报告。”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恭敬地回答:“是,苏总。”
挂断电话,苏晚晴揉了揉眉心。
林凡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既然掀起了风暴,那她就在后面,把这风暴,再推得猛烈一些。
王家,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
……
林凡回到家,屋里一片漆黑。
他没有开灯,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皱了皱眉,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晚风吹进来,带着城市的喧嚣,也吹散了心头那一点点因为动手而升起的烦躁。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
那袋红彤彤的苹果,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走过去,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咔嚓。”
清脆,甘甜。
那股属于人间的、淳朴的味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将身体里最后一点暴戾的因子冲刷干净。
杀人,会让他疲惫。
伤人,会让他烦躁。
但一个苹果,一声感谢,却能让他瞬间回到人间。
他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吃着苹果,看着窗外的月亮。
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
如果,没有那么多苍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