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秋。
夕阳的金辉懒洋洋地洒在城郊老旧却温馨的小院里。几棵高大的枫树伸展着枝桠,叶片已染上深深浅浅的金红,风一过,便簌簌地落下几片,打着旋儿飘向地面。
“哥!你看你看!”一个稚嫩却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
年仅十六岁的卢佛送正蹲在院角的沙堆旁,有些笨拙地试图堆砌一个堡垒。闻声抬头,只见他十岁的弟弟卢佛晓站在院子中央,小脸兴奋得通红。
卢佛晓深吸一口气,小拳头微微攥紧。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周身的能量爆炸开来,赤红色的能量裹住全身,气流开始无声地汇聚、加速!几片飘落的枫叶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环绕着他轻盈地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形成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小型、可控的旋风!风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感,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细小的沙尘,像一条金色的、活泼的小龙在乖巧地游弋。
“哇!晓晓真厉害!”厨房门口,围着围裙的母亲探出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笑容,“比上次稳多了!”
“是啊,这【君岚】让你小子玩出花儿来了。”父亲坐在廊下的旧藤椅上,放下手中的报纸,推了推眼镜,眼中满是欣慰。他是个普通的异能中学教师,母亲在社区工作,家境虽不富裕,但这个小院里从不缺少笑声和暖意。
卢佛送看着弟弟操控着那灵动的旋风,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随即又被纯粹的、为弟弟高兴的光芒取代。他拍拍手上的沙子,站起来,走到弟弟身边,揉了揉弟弟柔软的黑发:“行啊小子,这风吹得挺带劲,比我强多了!”
他说的是实话。
作为哥哥,卢佛送也觉醒了异能,但他的能力很微弱,很奇怪。老师说:异能分为七等,赤橙黄绿青蓝紫,卢佛送刚好卡在中间:绿能。
好似他的人生,也刚好卡在中间。
他微弱地察觉到自己的异能也和风元素有关系,但无法像弟弟那样清晰地感知并操控气流形成飓风或旋风。
他的能力更像是一种极其细微的感知和影响,能模糊地感觉到周围情绪的波动,或者让一片落叶的飘落轨迹发生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偏转。
这种能力在实战中几乎毫无用处,更谈不上炫目。
他更像是弟弟强大异能的一个模糊不清的背景板。
他看过一本小说,书里的内容简直就像是他们这个世界的翻版,他喜欢那个意大利人:凯撒·加图索。于是他给自己的异能取了个和凯撒·加图索的言灵一样的名字,一个从来没有在异能界中出现过的名字——【镰鼬】。
卢佛晓收了风,旋风散去,落叶沙沙落下。他仰起小脸,眼神清澈而认真:“哥,别这么说!你的能力肯定也很厉害的!只是还没找到对的方法!等我再厉害点,我教你!”
小小的手紧紧握住哥哥的手,传递着安慰和信心。
卢佛送心里暖暖的,反手握住弟弟的手,咧嘴一笑:“行!我等着你罩着哥哥!”
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能力不强,更不嫉妒弟弟的天赋。
看着父母欣慰的笑容,感受着弟弟全心的信赖,这份平淡却真实的幸福,就是他的全世界。他深爱着这个家,深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这份爱足以填平任何能力上的差距带来的失落。
然而,命运的残酷转折,往往发生在最幸福的时刻。
一年后,一个名为“林一”的白发少年,如同灾厄的化身,悄然降临。他并非以蛮力摧毁一切,而是拥有一种名为【七美德】的、堪称恐怖的异能——【节制】、【勤勉】、【慷慨】、【温和】、【宽容】、【贞洁】、【谦逊】。
但这绝非真正的美德,而是扭曲的精神枷锁。
林一能将自己的精神力如同病毒般扩散,强行将【七美德】的极端概念植入普通人和异能者的意识深处。被植入者会变得极端——压抑欲望到麻木、不知疲倦地工作直至崩溃、献出一切包括生命、失去反抗意志、容忍一切暴行、否定基本情感、自我贬低到尘埃。
通过这种可怕的精神控制,林一迅速集结了一支庞大而扭曲的异能军团,操控着这群强大异能者。他以净化世界、建立新秩序为名,发动了席卷全球的异能战争。
秩序崩坏,人性扭曲,城市在极端的狂热下化为焦土。
卢佛送一家所在的城市,也未能幸免。
战火在一个黄昏燃起。
被林一精神控制的邻居、昔日友善的街坊,眼神空洞麻木,泛滥地使用着异能,他们如同潮水般涌来。
卢佛送的父母在混乱的初期就为了保护兄弟俩,被卷入一场异能爆炸,尸骨无存。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冲击着卢佛送,他那微弱的精神感知异能此刻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被扭曲的绝望和狂热,几乎将他撕裂。
他和弟弟卢佛晓在断壁残垣中仓皇逃窜,试图寻找庇护。弟弟的【君岚】在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潜力,旋风化为利刃,切割开挡路的敌人和障碍,为兄弟俩撕开一条血路。但敌人太多了,能力也千奇百怪。
“哥!快走!”
卢佛晓嘶吼着,将一道强劲的风墙推向追兵,为卢佛送争取时间。然而,就在他全力施为的瞬间,一颗被敌方异能者操控的巨大得如同陨石般的石块从天而降!
“以君之名,风暴肆虐!”
仅仅一瞬,疯狂而暴戾的龙卷卷地而起,两者毫不犹豫地对轰!
“晓晓!!!”卢佛送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但他那微弱的能力在此时毫无作用。
轰——!!!
烟尘弥漫。
卢佛送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重重摔在地上,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冲向烟尘中心。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弟弟卢佛晓被压在巨大的石块下,只有左半身和头部露在外面。右半边身体…...已经不成形状,血肉模糊。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碎石和尘土。他的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生命力正飞速流逝。
“晓......晓晓......”卢佛送跪倒在弟弟身边,双手颤抖着,却不敢触碰那恐怖的伤口,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将他淹没,“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神啊,佛啊,你明明什么都没给我!!!为什么什么都要抢走!!!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弟弟别死!!!我求求你!!!”
卢佛晓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哥哥,涣散的眼神中竟挤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唯一完好的左手,死死抓住了卢佛送的手腕。那只小手冰冷得吓人,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
“哥......别......哭......”卢佛晓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风......我的风......给你......”
一道风刃毫不费力地划开两兄弟的手,但卢佛送的伤口却没有渗出一丝血,而弟弟的血液正在如同一个爆裂的水管,不断喷出,却又在风的指引下,灌入卢佛送的伤口,进入卢佛送的体内。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弟弟生命本源气息的狂暴能量,顺着那只冰冷的小手,毫无保留地、决绝地涌入了卢佛送的体内!
那不是简单的能量传递,而是本命异能的强制转移与馈赠!
只是只有血脉相同的人,才能使用的,保留家族强大异能的手段!
【君岚】——卢佛晓与生俱来的、代表着飓风之核,在这一刻,剥离了垂死的主人,带着弟弟最后的意志和守护,粗暴地烙印进了卢佛送的灵魂深处!
“呃啊啊啊——!”卢佛送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撕裂又被强行重塑!前所未有的、属于【君岚】的狂暴力量在他体内奔腾冲撞,与他原本微弱的精神感知异能产生剧烈的排斥和冲突,带来撕心裂肺的痛苦。
【镰鼬】所带来的敏锐感知力,也随之下降。
同时,弟弟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
卢佛晓的身体逐渐干瘪,成了一具干尸,手无力地滑落,沾满血污的小脸上,最后凝固的,是一抹近乎解脱的、对哥哥的担忧。
“晓晓——!!!”卢佛送抱着弟弟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生机的残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嚎。
夕阳如血,映照着废墟和至亲冰冷的尸体,也映照着卢佛送眼中彻底燃起的、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毁灭一切的疯狂。弟弟的【君岚】在他体内咆哮,却无法吹散这弥漫天地、名为林一带来的绝望阴霾。
“林一!!!我一定要杀了你!!!”
三年后,冬。
卢佛送如同行尸走肉般在战后废墟中游荡了三年。他勉强适应了体内不属于自己的【君岚】,但这力量只让他更加痛苦,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撕扯弟弟留在世间的最后痕迹。
他猎杀落单的污染者,试图找到林一的踪迹,却如同大海捞针。
直到一个雨夜,他躲在一个废弃的地铁站里避雨,周围寒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他遇到了一个穿着考究旧西装、撑着黑伞的中年男人——他自称:卜先生。
卜先生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他平静地讲述了一个名为【阵】的隐秘庇护所,那里收留着少数幸存未觉醒异能者、以及未被污染或挣脱了控制的异能者,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这扭曲的新世界。
“我们需要力量,需要希望,更需要了解我们的敌人。”卜先生看着卢佛送那双被仇恨和悲伤磨砺得如同寒冰的眼睛,“这个世界已经残破不堪,卢佛晓更不愿意看到你现在的挣扎。”
当卜先生平静地说出“卢佛晓”这个名字时,卢佛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死寂的寒冰下,压抑了三年的痛苦和仇恨再次翻涌。
卜先生没有安慰,只是陈述:“林一的力量根源在于扭曲的精神控制,他的【七美德】是枷锁。要阻止他,终结这场噩梦,我们需要找到他力量的弱点,需要能真正对抗那精神枷锁的人。”
他看着卢佛送,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体内,除了【君岚】,还残留着你最初觉醒的那份微弱却独特的感知。那是被【君岚】掩盖的、属于你自己的本命异能。”
卜先生伸出手,掌心向上,像一个邀请,也像一个交易:“加入【阵】,用你的力量,用你的仇恨,用你弟弟留给你的风。我们合作,找到林一,摧毁他的奢望,终结这一切。为了你失去的,也为了那些还在黑暗中挣扎的同胞。”
雨声淅沥,地铁站里昏暗的灯光在卜先生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也许你不会认可我们的做法——我们将那些还带有‘旧世界’思想的异能者,称之为‘兽’,在【阵】中需要杀死‘兽’从而维持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也清楚你不会承认杀同类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在我们的眼里:至少能保证安全。异能者从异能者血液中获取异能的手段,过于残忍,但有时候只有暴力才能遏止暴力。”
卢佛送沉默了很久,久到只有雨滴敲打顶棚的声音。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和旧日血污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狂暴的【君岚】和深处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属于自己的精神悸动。
“不止仅有这个选择,我还可以帮你清除所有痛苦的记忆,灌输新的记忆点。”
最终,他缓缓地、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卜先生的手上。冰冷,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
“交易达成。”卢佛送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淬火的钢铁。
从那一刻起,背负着弟弟的异能与遗志,带着自己尚未明晰的本命力量,卢佛送踏上了以风小队队长身份为掩护、实则只为向林一复仇的不归路。
而阻止林一,摧毁那扭曲的【七美德】,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