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屿大捷的消息传回台州卫时,正值望海坡烽堠落成典礼。俞大猷让人在烽堠顶端点燃第一簇狼粪,浓烟如墨柱般直冲云霄,十里之外都清晰可见。百姓们围着新筑的烽堠欢呼,孩童们举着纸糊的渔灯追逐,连那些仍在服役的倭寇俘虏,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那道烟柱神色复杂。
阿海跟着戚继光走在人群中,见那名曾失去儿子的老妇人正给兵士们递热茶,忙上前接过陶碗:“阿婆,您歇着,这点活我们来就行。”老妇人笑着摇头,指了指烽堠:“这台子立起来,夜里见了烟,就知道家里安全了,这点累算啥?”说话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名斥候翻身下马,手里举着一封染了墨的信笺:“戚将军,福建巡抚衙门急信!”
戚继光展开信纸,眉头渐渐蹙起。俞大猷凑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倭寇残部于闽粤交界聚集,似有袭扰沿海州县之意”,末尾还附了一行小字:“据俘兵供称,为首者自称‘海龙王’,且持有汪直旧部令牌。”“海龙王?”阿海愣了愣,突然想起叔父生前曾提过,闽粤一带海盗中,有个擅长伪装成渔民的头目,惯会用假渔汛诱骗船只。
“俞将军,你继续督建沿海堡寨,务必在入冬前完成三座汛堡的修筑。”戚继光将信纸折好,递给阿海,“你随我去福建一趟,一来摸清‘海龙王’的底细,二来联络当地卫所,免得再像横屿那样被动。”阿海握紧腰间的渔叉,点头应下——这把渔叉自叔父牺牲后,他便磨得愈发锋利,连木柄都缠上了防滑的麻绳。
次日清晨,两人带着五十名精锐戚家军,乘坐三艘快船出发。行至温州海域时,海面突然飘来几具浮尸,身上穿着渔民的衣裳,却都带着刀伤。阿海捞起一具浮尸查看,发现其腰间系着一块刻着“福”字的木牌:“这是福州府渔民的标记,看来‘海龙王’已经开始动手了。”戚继光立刻让人加快船速,沿途留意过往渔船,可连续两日,竟没见到一艘正常捕鱼的船只。
第三日午后,船队驶入闽江口,远远望见一艘破旧的渔船上插着求救的芦苇。阿海驾着小船靠近,见船上只有一名浑身是伤的少年,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鱼篓。“我爹是船老大,”少年哭着说,“前日遇到一艘挂着渔汛旗的船,说是带我们去深海捕鱼,结果靠近后就拔刀杀人,我爹让我躲在鱼篓里,才逃出来的。”
戚继光让兵士给少年包扎伤口,又问起那艘船的模样。“船身是黑色的,船头画着一条白龙,”少年回忆道,“他们还喊着‘海龙王’的名字,说要让所有渔民都归顺。”阿海心里一沉,想起叔父曾说过,汪直旧部中,有人擅长用黑漆涂船,既能隐蔽行踪,又能威慑百姓。
当晚,船队在福州卫靠岸。福建都司佥事卢镗早已在码头等候,见了戚继光,急忙上前:“戚将军,您可算来了!这‘海龙王’半个月内劫了七艘渔船,还掳走了两百多名渔民,说是要用来当做人质,逼咱们开放海禁。”三人走进卫所大堂,卢镗铺开地图,指着闽粤交界的南澳岛:“据探子回报,他们的老巢就在这岛上,岛上还有一座废弃的炮台,被他们重新修好了。”
戚继光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南澳岛四面环海,只有西侧有一处浅滩能登陆,咱们得选在退潮时进攻。”他转向阿海,“你带着几名渔民向导,先去探查浅滩的地形,看看有没有暗礁或者陷阱。”阿海领命,当晚便带着三名当地渔民,乘着小渔船前往南澳岛。
夜色中的南澳岛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阿海让渔船停在离岛三里远的地方,借着月光观察浅滩。只见滩涂上插着许多削尖的木桩,若不是退潮后露出半截,船只靠近时定会被扎破船底。“这些木桩看着新,应该是最近才插的。”一名渔民低声说,“而且我刚才好像看见滩涂那边有火把晃动,怕是有哨兵。”
阿海让渔船慢慢后退,刚驶出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竟是“海龙王”的人发现了他们,正驾着快船追来。“快划!”阿海拿起船桨,和渔民们一起奋力划船。快船越来越近,船上的人开始放箭,一名渔民的胳膊被射中,鲜血立刻染红了船板。阿海咬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船上备用的渔灯,朝着快船扔去。渔灯落在快船的帆布上,瞬间燃起大火,追兵们忙着灭火,阿海趁机带着渔船逃离。
回到福州卫,阿海将探查的情况禀报给戚继光。“看来‘海龙王’早有准备,”戚继光沉思道,“咱们得换个法子,不能硬闯。”他看向卢镗:“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岛上被掳的渔民?要是能让他们在岛上制造混乱,咱们就能趁机登陆。”卢镗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老渔民,他的儿子被掳走了,据说还在岛上当船工,或许能通过他传信。”
次日清晨,老渔民带着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乘着小渔船靠近南澳岛。按照约定,他将信藏在鱼篓底部,假装是来给倭寇送鱼的。守岛的倭寇检查了鱼篓,见只有几条海鱼,便放他进岛。老渔民找到儿子,偷偷将信交给了他。信上写着,三日后三更,戚家军会从西侧浅滩登陆,让被掳的渔民在岛上放火,制造混乱。
三日后夜里,戚继光带着两千戚家军,乘着五十艘快船前往南澳岛。阿海站在最前面的快船上,手里紧握着渔叉,目光紧盯着远处的浅滩。当船只靠近浅滩时,岛上突然燃起几簇火光,正是被掳的渔民按照约定发出的信号。“冲!”戚继光一声令下,兵士们纷纷跳上浅滩,用斧头砍断木桩,朝着岛上的营地冲去。
“海龙王”的人没想到戚家军会突然来袭,一时乱作一团。阿海带着几名兵士冲进关押渔民的营地,见渔民们正与倭寇厮打,立刻挥刀砍向倭寇。“乡亲们,跟我们走!”阿海大喊着,砍断了绑着渔民的绳索。一名渔民指着不远处的炮台:“‘海龙王’就在那上面,他还说要是打不过,就点燃炮台上的火药,把整个岛炸了!”
阿海立刻带着兵士冲向炮台,只见“海龙王”正举着火折子,准备点燃火药引线。“住手!”阿海甩出渔叉,正中“海龙王”的手腕,火折子掉在地上。“海龙王”疼得大叫,转身想跑,却被赶来的戚继光拦住。两人交手几个回合,戚继光一剑刺中“海龙王”的肩膀,将他生擒。
炮台下方,兵士们已经控制住了残余的倭寇,被掳的渔民也都安全获救。阿海站在炮台上,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海面,突然看见东方的海平面上,升起一道熟悉的烟柱——是台州卫的烽堠!“是捷报!”一名兵士欢呼道,“肯定是俞将军那边又传来好消息了!”
戚继光走到阿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南澳岛的倭寇被肃清,闽粤沿海暂时安全了。但咱们不能掉以轻心,海防还得继续筑,烽火还得继续传。”阿海望着那道烟柱,想起叔父的嘱托,想起百姓们期盼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
几日后,船队带着被掳的渔民返回福州卫。码头上,百姓们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到亲人平安归来,纷纷上前拥抱。阿海站在人群中,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不仅是守住疆土,更是守住每一个家庭的团圆。而他,会带着叔父的遗志,继续守好这片海疆,让烽火永远只为捷报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