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阳光,似乎都带着一丝冰冷的味道。
姜青白安静地坐在石墩上吃完早饭,将碗筷洗净放好。她没有再回那个杂物间,而是就站在院子里,迎着朝阳,缓缓活动着身体,进一步适应和锻炼这具依旧虚弱但已蕴含生机的躯壳。
她知道,早上的那场冲突只是一个开始。姜福海和王彩凤绝不可能轻易罢休,而那个所谓的未婚夫赵建军,也该登场了。
果然,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一个故作清朗的男声:“美丽?美丽在家吗?”
声音带着几分刻意,仿佛是想让左邻右舍都听见他的到来。
姜青白动作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来了。
正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急切地推开,姜美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脸上带着委屈和泫然欲泣的表情,快步迎了出去:“建军哥!你……你怎么才来啊!”
那声音,矫揉造作得让姜青白觉得有些反胃。
紧接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梳着这个时代常见分头、身材中等、模样还算周正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赵建军。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包,看样子像是几块点心。
他看到站在院中的姜青白时,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心虚,但很快就被一种刻意营造的温和所取代。
“青白也在啊。”他语气平淡地打了个招呼,带着一种疏离的客套,仿佛姜青白只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邻居,而非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姜美丽立刻挽住赵建军的胳膊,带着哭腔告状:“建军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青白她……她不知怎么了,从昨天回来就发疯,不仅顶撞我爹娘,还……还污蔑我们拿了她家的东西,刚才更是差点动手打我!”她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得了王彩凤的真传。
王彩凤和姜福海此时也阴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一副苦主模样,显然是打算借着赵建军这个“外人”来施压。
赵建军闻言,脸色沉了下来,看向姜青白的目光带上了责备:“青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叔和婶子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快给叔婶和美丽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他一副高高在上、主持公道的语气,仿佛施舍般给了姜青白一个台阶。
若是原主,恐怕早已被他这副伪善的面孔和看似“讲道理”的态度唬住,自卑又委屈地认错了。
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姜青白。
姜青白缓缓转过身,阳光照在她脸上,那张瘦削却清秀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怯懦,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她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道歉?”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射向赵建军,“赵建军,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要求我道歉?是以我撬了我墙角、跟我堂姐拉拉扯扯的‘前未婚夫’的身份?还是以拿着用我爹军大衣换来的钱、给我堂姐买头花的‘慷慨姐夫’的身份?”
她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剥开赵建军和姜美丽精心伪装的表皮。
赵建军的脸色瞬间变了,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姜青白竟然如此不留情面,而且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上!那件军大衣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军大衣!什么头花!我不知道!”赵建军矢口否认,声音因为心虚而有些拔高。
“不知道?”姜青白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鹰隼,“那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发誓吗?发誓你没拿过姜家任何东西?发誓你没用我家的东西讨好姜美丽?发誓你赵建军对得起我爹当年救你爹的恩情,对得起我们从小定下的婚约?”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气势。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院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聚拢了几个被动静吸引来的邻居,正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交头接耳。
赵建军被姜青白一连串的质问逼得节节败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发誓?他哪里敢!周围邻居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姜美丽见情势不对,赶紧扯着赵建军的袖子,哭哭啼啼:“建军哥,你看她……她就是这么污蔑我们的!她根本就是疯了!”
“我没疯。”姜青白冷冷地打断她,目光重新回到赵建军身上,带着一种彻底的失望和鄙夷,“我只是眼睛亮了,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小院,也传到了院外邻居的耳中:
“赵建军,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我之间的婚约,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赵建军和姜美丽都没想到,姜青白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主动提出退婚!他们原本还想着怎么逼迫她主动提出来,好保全他们的名声呢!
姜青白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继续朗声说道:“不是我姜青白配不上你,而是你赵建军,忘恩负义,品行不端,连同你这朵趋炎附势的假花……”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姜美丽,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这婚约,我嫌脏!”
“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
“天呐,退婚了?”
“是青白那丫头主动退的?”
“说赵建军忘恩负义?还跟姜美丽……”
“我就说嘛,最近看他们俩不对劲……”
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在赵建军和姜美丽身上。赵建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尤其还是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姜青白当众退婚、肆意贬低!
“姜青白!你……你凭什么!”赵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姜青白,口不择言,“就你这副干瘪豆芽菜的样子,除了我赵建军,谁还会要你!你退婚?你别后悔!”
他终于撕下了那层温和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的狭隘和刻薄。
姜青白却笑了,那笑容在阳光下,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明媚与傲然:
“我后不后悔,不劳你费心。至于有没有人要?”
她顿了顿,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立的青松,声音清越而坚定:
“我姜青白,是烈士之后,根正苗红!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顶天立地,无愧于心!总好过某些人,吃着烈士用命换来的抚恤,却欺负烈士的孤女,良心被狗吃了!”
这话,不仅骂了赵建军,更是将姜福海一家也捎带进去,字字诛心!
赵建军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脸色由红转紫,指着姜青白“你……你……”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周围邻居愈发鄙夷和探究的目光下,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跺脚,一把甩开还在哭哭啼啼的姜美丽,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姜家小院。
那包他带来的点心,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姜美丽看着赵建军逃跑的背影,又看看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样子,再看到站在院中,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般傲然而立的姜青白,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是又气又羞,真的晕了过去。
“美丽!我的女儿啊!”王彩凤尖叫着扑了过去。
姜福海脸色铁青,看着院外围观的人群,再看看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侄女,胸口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今天,姜家的脸,算是被这个他们一直瞧不上的侄女,彻底撕下来,扔在地上踩了!
而姜青白,只是冷冷地瞥了混乱的现场一眼,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杂物间走去。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退婚,只是第一步。
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这些人付出代价,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这场战斗,她赢下了漂亮的第一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