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我……回来了。”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更深沉的、仿佛被世事磨砺过的沧桑。李止戈站在柜台前，看着眼前这位仿佛超脱于时光之外的老人。
苏默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止戈，那双睿智的眸子似乎能穿透他刻意收敛的气息，看到他体内那残破的经脉、不稳的根基，以及……那颗在丹田深处缓缓旋转、散发着晦涩波动的暗金龙珠。
“坐。”苏默没有多问，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然后起身，如同往常一样，沏了两杯清茶。
茶香袅袅，在这安静的书铺内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些许李止戈心头的阴霾与杀意。
他依言坐下，却没有去碰那杯茶，只是看着苏默，沉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苏先生，黑岩城……为何又落入了柳家之手？我离去前，明明……”
明明他已将柳家核心屠戮殆尽，只留下洛璃和几名忠心护卫，按理说，即便洛璃不幸陨落，那几名有着锻骨境修为的护卫，依托城主府旧部的支持，稳住局面也并非难事。为何短短半年，柳家便能死灰复燃，甚至比以往更加势大？
苏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淡，却道出了一个让李止戈心沉的事实。
“因为你走了，而洛璃……也再没能回来。”
他顿了顿，看着李止戈瞬间握紧的拳头和眼中翻涌的痛苦，继续缓缓说道：“你当日虽以雷霆手段镇杀了柳擎、血屠夫等首恶，但柳家盘踞黑岩城多年，树大根深，旁系子弟、附庸势力、暗中培养的死士，远未清除干净。你一走，洛璃小姐又……陨落的消息隐约传回，那些潜伏的余孽，便如同冬眠的毒蛇，开始苏醒。”
“最初，他们只是暗中串联，散布谣言，说洛璃小姐已死，城主府大势已去。那几名护卫虽忠心，但毕竟实力有限，威望不足，难以弹压全局。而就在这时……”
苏默的目光变得有些深邃：“一个自称是柳擎‘族弟’，名为柳承宗的人，从外地回来了。”
“柳承宗？”李止戈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此人。
“此人早年便离开黑岩城外出闯荡，据说加入了某个不小的宗门，修为不弱，已至通脉境中期。”苏默解释道，“他回来得‘恰到好处’，不仅带来了更强的武力，更重要的是，他背后……似乎有幽冥教的影子。”
“幽冥教！”李止戈眼中寒光爆射！果然与他们有关！
“不错。”苏默点头，“有幽冥教在暗中支持，提供资源、高手，柳承宗很快便整合了柳家残余势力和血刃堂的旧部，并以雷霆手段清剿了忠于城主府的势力。那几名护卫……据说战死两人，其余不知所踪。短短一月之间，黑岩城便再次易主，柳承宗自封为新城主。”
通脉境中期，加上幽冥教的支持……难怪那几名护卫无法抵挡。李止戈心中恍然，同时也涌起更深的怒火。这幽冥教，当真是阴魂不散！从追杀他，到覆灭城主府，再到如今扶持柳家傀儡，他们到底想在这黑岩城图谋什么？难道还是为了那所谓的“龙血秘宝”？可真正的核心龙珠已被自己所得……
“柳承宗上台后，手段比其兄柳擎更为酷烈，大肆排除异己，横征暴敛，城内民生凋敝，怨声载道，却无人敢反抗。”苏默的声音将李止戈从思绪中拉回，“如今的黑岩城，表面上是柳家做主，实则……恐怕已是幽冥教的一个重要据点了。你当日在此斩杀他们一位使者（黑煞），又破坏了他们在阴风峡谷的分坛，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李止戈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局势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原本以为回来只是稍作休整，打听消息，没想到却撞入了幽冥教经营已久的巢穴之中。
“多谢先生告知。”李止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杀意，“我此番回来，一是养伤，二是想向先生请教。”
“哦？但说无妨。”苏默看着他。
“其一，是关于我体内的……这枚龙珠。”李止戈没有隐瞒，直接将葬龙渊核心之地的经历，以及自己强行吞噬龙珠、突破反杀、道基受损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对于苏默，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苏默听完，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显然没想到李止戈的经历如此惊险曲折。他沉吟良久，方才缓缓道：“龙珠乃至阳至刚、蕴含造化之力的神物，你以通脉之躯强行吞噬，无异于稚子舞大锤，能活下来已是奇迹。道基之伤，非寻常丹药可医，需以水磨工夫，辅以天地灵物，徐徐图之。至于炼化龙珠……急不得，需寻一安全僻静之处，以特殊法门徐徐引导，否则必遭反噬。”
他顿了顿，又道：“你修炼的功法……颇为奇特，似乎与这龙珠有某种渊源，这或许是你的一线生机。但具体如何，老朽也无法看透，还需你自行摸索。”
李止戈点了点头，苏默所言与他自身感受大致相符。他接着问道：“其二，先生可知，那幽冥教，为何对黑岩城，或者说，对这片区域如此执着？除了龙血秘宝，是否还有其他图谋？”
苏默闻言，目光投向窗外黑岩城阴沉的天空，缓缓道：“黑岩城地处东大陆边缘，毗邻苍狼山脉与葬骨荒原，看似贫瘠，实则……此地在上古时期，似乎是一处重要的节点。传说，这里曾是人族与龙族签订契约的古老祭坛所在，也是通往某个被封印之地的入口之一。幽冥教所求，或许不仅仅是龙族遗宝，更可能与那被封印的古老存在，或者那契约背后的秘密有关。”
古老的契约？被封印之地？李止戈心中震动，这些信息，连流云剑宗的典籍都未曾提及！
“看来，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李止戈眼神闪烁，“先生，我欲在此暂住几日，彻底稳住伤势，不知……”
“后院有间静室，无人打扰。”苏默指了指书铺后面，“不过，此地虽看似平静，但柳家，尤其是他们背后的人，耳目众多。你既归来，还需小心行事。”
“我明白。”李止戈起身，对着苏默郑重一礼，“多谢先生。”
接下来的几日，李止戈便隐匿在墨香巷这间小小的书铺后院，足不出户。他利用苏默提供的一些宁神静气的药材，配合《噬魔吞天》功法，全力稳固着通脉境初期的修为，并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一丝龙珠逸散的力量，修复着道基的损伤。
进展缓慢，但至少伤势没有再恶化。
他偶尔会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黑岩城灰暗的天空，听着远处街市传来的、属于柳家护卫的呵斥与百姓的隐忍。那股压抑的怒火与杀意，在胸中不断沉淀、压缩，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伤势稍稳后，他必须离开。黑岩城已成龙潭虎穴，非久留之地。他需要去寻找修复道基的天地灵物，需要去寻找安全炼化龙珠的方法，更需要……不断提升实力，为最终的复仇做准备。
而离开之前，或许……他该去做一件事。
一件他进城时，因实力不足、顾忌重重而强忍着没有去做的事。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而锐利，投向了柳家府邸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