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秽云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自积秽谷方向奔涌而出,裹挟着万载沉积的怨毒、腐朽、以及某种被刻意引导唤醒的古老恶意,铺天盖地般涌向凌霄仙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
其所过之处,空间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泛起阵阵恶臭的泡沫。下方华丽的亭台楼阁、白玉街道,一旦被那墨绿色的云气稍稍触及,便如同被强酸泼洒,灵光瞬间黯淡,材质飞速消融瓦解,化作一滩滩恶心的粘稠液体。一些修为稍低、来不及逃远的修士,被那秽云边缘扫中,护体仙光如同纸糊般破碎,整个人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血肉消融,仙骨变黑腐朽,甚至连神魂都被污染、扭曲,化为了秽云中一张张新增的、痛苦嘶嚎的面孔!
“快跑啊!”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救命!仙卫何在?凌霄宝殿何在?!” 仙城之内,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嘶吼声响成一片,方才的繁华盛景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被砸得粉碎,暴露出的尽是末日来临前的恐慌与无序。
数道从凌霄宝殿方向升起的强大金光,与秽云洪流猛烈碰撞,试图构建屏障阻挡。那是镇守仙城的金仙修士出手了。他们的力量浩瀚磅礴,足以移山填海,然而此刻,他们的仙元法则一接触到那蕴含了极致怨毒与腐朽特性的秽云,竟如同清水泼入滚油,剧烈反应的同时被飞速污染、中和、消融!
那秽云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生命”,专门针对仙道修士的力量特性而生! “不好!此秽气能污人仙元法宝,腐蚀法则!不可硬抗!”一位金仙惊怒交加地大吼,他的本命仙剑方才与秽云稍一接触,灵性便大损,剑身浮现出斑驳的绿锈,让他心疼不已,更是心惊肉跳。 “结‘净世仙莲阵’!以净化之力对抗!”另一位年长些的金仙急忙喝道。 几位金仙迅速变阵,仙光交织,演化出一朵巨大无比、绽放着柔和清净光辉的白色莲台,试图将那污秽洪流包裹、净化。
然而,那墨绿色秽云猛地翻滚,其中那尖锐刺耳的非人嘶鸣再次响起,充满了嘲讽与贪婪!无数扭曲的面孔汇聚,喷吐出更加浓稠、几乎化为液体的墨绿毒汁,如同暴雨般泼洒在净世仙莲之上!
嗤——嗤——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放入冰水,刺耳的腐蚀声令人牙酸。那纯净皎洁的莲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大片大片的污绿,花瓣枯萎凋零,阵法光芒急剧黯淡,主持阵法的几位金仙同时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显然受到了反噬!
“桀桀桀……纯净……美味……更多……更多!”秽云之中,那模糊的意识竟然发出了断断续续、充满贪婪恶意的精神波动!
它竟能吞噬净化之力,转化为更强大的污秽! 几位金仙面露骇然与绝望!连净世仙莲阵都无效?这究竟是什么怪物?!上古黑潮,竟可怕至此?!
眼看仙莲大阵即将崩溃,那恐怖的秽云洪流就要彻底淹没小半个仙城,造成无数伤亡……下方无数修士已然面露绝望,闭目等死……
就在此时! 一道青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巨大污绿的秽云洪流正前方。 与浩瀚污浊的洪流相比,他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如同狂风巨浪前的一叶扁舟。 但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松,自有一股岿然不动的沉凝气度。
“是……是他?!” 酒楼门前,金万贯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滚圆。 柳知薇掩唇,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刘皓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他疯了不成?!金仙长老们都挡不住,他要去送死吗?!”
甚至凌霄宝殿深处,那片星辰虚空之中,一直通过天道罗盘子体观望着外界、气息亘古不变的玉宸仙君,那模糊的面容之后,目光也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他身前的罗盘指针,再次开始了无序的轻微震颤。
厉擎山直面那铺天盖地、嘶嚎咆哮的污秽洪流,面色平静如常,甚至还有闲心评价了一句:“汇聚万毒万怨,又勾动了地底一丝沉寂的古魔残意,弄出这么个四不像的玩意儿,手段倒是有些取巧,可惜……根基太烂,污浊不堪,徒具其形。”
说话间,那秽云洪流已扑至面前,那尖锐的意识似乎感受到了厉擎山身上那“微不足道”却又让它极其不舒服的气息,发出一声狂暴的嘶鸣,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污秽毒液和扭曲面孔构成的魔爪,朝着厉擎山狠狠拍下!要将这胆敢拦路的小虫子连同其神魂一起拍碎、污染、吞噬!
下方众人发出惊呼!
厉擎山却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那毁天灭地的魔爪,轻轻向前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仙元爆发,没有复杂玄奥的法则符文。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按。
然而,就在他手掌按出的刹那,以他掌心为中心,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超脱于这个世界现有法则之上的“理”悄然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那狰狞咆哮的魔爪,在距离厉擎山掌心尚有丈许距离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猛地停滞不前!
魔爪上那些扭曲的面孔齐齐发出尖锐的嘶嚎,喷吐出更加浓郁的污秽毒汁,试图腐蚀穿透那层壁垒。然而,足以轻易污染金仙仙元、腐蚀净世仙莲的恐怖污秽,冲击在那无形壁垒之上,却如同溪流撞上了万年玄冰,非但不能侵蚀其分毫,反而自身被那壁垒上蕴含的某种“绝对秩序”或“至高道理”生生定住,继而开始……逆向分解!
是的,分解! 就如同烈阳下的冰雪,那庞大、污浊、充满毁灭力量的魔爪,从指尖开始,竟寸寸崩解、消散!不是被净化,也不是被摧毁,而是仿佛其存在的“基础”被从根本上否定、拆解,还原成了最原始、最本初的、无害的天地灵气粒子,然后湮灭于虚空!
这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神魂颤栗的绝对掌控力! 那秽云中的意识发出了惊恐无比的尖啸,它感受到了某种来自生命层次和力量本源上的绝对压制!那是它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甚至无法触及的崇高领域!
它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那个看似渺小、实则如同深渊般可怕的身影! 但厉擎山的那一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锁定了方圆万丈的时空法则!
“散。” 厉擎山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
言出法随! 那一个字,仿佛蕴含着言定乾坤、理清寰宇的无上伟力! 如同春风吹拂过冰封的湖面,那铺天盖地、狰狞咆哮的墨绿色秽云洪流,从最前端的魔爪开始,到后方翻滚的云体,再到最深处那丝被唤醒的古魔残意……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污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由近及远,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终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有爆炸,没有挣扎,没有残留。 那足以让数位金仙束手无策、让整个仙城陷入末日恐慌的恐怖灾厄,就在这轻描淡写的一按一言之下,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阳光重新洒落,照亮了下方面无血色、惊魂未定的人们,也照亮了空中那道负手而立、青衫飘飘的身影。
天地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仰着头,呆若木鸡地看着空中那道身影,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结束了? 那……那恐怖的黑潮秽云……就这么……没了? 一招?不,甚至算不上招式?就那么一抬手,一个字? 这……这是何等神通?!何等境界?! 恐怕……恐怕连传说中的大罗金仙,也未必有如此手段吧?!
噗通! 不知是谁先腿软跪了下去,紧接着,如同潮水一般,下方劫后余生的无数修士,怀着无比的敬畏、感激与震撼,纷纷朝着空中的身影躬身下拜,甚至叩首!
“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上仙功德无量!” 感激之声如同山呼海啸,响彻云霄。这一刻,厉擎山在他们心中,已与真正的神明无异!
酒楼门前,金万贯早已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发抖,口中喃喃:“值了!值了!能亲眼见到如此神通……这辈子值了!”他已然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一定要紧紧抱住这条前所未有的粗大腿!
柳知薇虽未下跪,也是深深万福,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充满了震撼与探究。这位前辈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可能超出了静池仙子的预估!瑶池的计划,必须要调整了!
刘皓和他那几个跟班,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如土色,尤其是想起之前还想找这位存在的麻烦,更是冷汗如雨,后怕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那几位出手阻拦秽云未果的金仙,此刻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火辣辣的,既有羞愧,更有无与伦比的震惊与敬畏。他们遥遥对着厉擎山拱手致意,态度恭敬无比。
厉擎山对于下方的山呼海拜并无太多表示,他的目光,却投向了积秽谷的深处,眉头微蹙。
“倒是溜得快。”他自语了一句。方才,在他抹除秽云的同时,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隐蔽、充满邪恶狡诈的意念,在积秽谷地底最深处一闪即逝,以一种类似空间跳跃的方式遁走了,其气息与那古魔残意同源,但更加凝练狡猾,显然是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他并未去追。一来那意念遁速极快,且似乎有特殊的保命手段,锁定不易;二来,他对此地因果并无太多深入牵扯的兴趣,出手解决眼前的灾难,已算是破了例。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自凌霄宝殿方向飞来,落在厉擎山面前,化为一名神色恭敬中带着紧张的金甲仙将,双手捧着一枚紫金色的令牌,躬身道:“奉仙君法旨,感谢前辈出手化解灾厄,挽救仙城万千生灵。此乃凌霄宝殿‘至尊客卿令’,持此令者,视同仙君亲临,可在玉完天乃至三十六天内享有最高特权,宝殿资源亦可酌情调用。仙君言,前辈若有任何需求,宝殿愿尽力满足,聊表谢意。”
厉擎山瞥了一眼那令牌,并未接手,只是淡淡一笑:“谢意?若非他那‘无需干预’的纵容,又何来今日之祸?这令牌,于我无用,收回吧。”
那金甲仙将顿时面露难色,僵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厉擎山不再理会他,身形一闪,已回到了酒楼门前,看向柳知薇:“你方才说,静池仙子邀我品茗,并言及上古隐秘?”
柳知薇从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忙恭敬道:“正是。仙子言,此事或与近期仙域多处异动有关,牵连甚广。”
厉擎山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带路吧。”
他对那所谓的上古隐秘,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或许,能从中窥得一些其他原神状态的线索,或是那“黑潮”的根源。
柳知薇闻言大喜:“前辈请随我来。”她立刻祭出一艘精致的莲花状飞行法器,请厉擎山上去。
厉擎山带着阿黄,踏上莲舟。
莲舟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瑶池在仙城内的别苑方向飞去,留下身后无数道敬畏、好奇、复杂的目光。
金万贯看着远去的莲舟,猛地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忘了趁机再跟前辈说上几句话了!”但他随即又振奋起来,“不过前辈肯接受瑶池的邀请,就是好事!说明前辈并非完全不近人情!有机会,有机会!”
刘皓则是在同伴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爬起来,看着厉擎山离去的方向,脸上青白交错,最终化为彻底的恐惧与后怕,打定主意,日后在这仙城,定要夹起尾巴做人,再也不敢有丝毫嚣张。
……
莲舟之上,柳知薇恭敬地站在厉擎山侧后方,小心地操控着法器,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今日所见,实在太过震撼,她需要时间消化。同时,她也在悄悄打量着这位神秘前辈。
厉擎山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秩序的仙城,忽然开口问道:“你叫柳知薇?在瑶池多久了?”
柳知薇连忙收敛心神,恭声回答:“回前辈,晚辈确名柳知薇。自小便被仙子收养,在瑶池修行已有三百余载。”她声音温婉,不卑不亢。
“静池仙子……是个怎样的人?”厉擎山看似随意地问道。
柳知薇微微一顿,斟酌了一下用语,才轻声道:“仙子她……心怀慈悲,睿智深远,掌管瑶池大小事务,一向公允。只是……近些年来,仙子似乎时常忧心忡忡,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尤其是在察觉到各地异动之后,更是多次派遣弟子外出查探,并叮嘱我等务必留意与上古黑潮相关的一切迹象。”
“哦?”厉擎山目光微动,“看来,你们瑶池对那黑潮,了解颇深?”
柳知薇摇了摇头:“晚辈地位低微,所知有限。只隐约听说,上古黑潮并非简单的灾厄,其背后似乎牵扯到……某种超越仙域的力量,甚至与……‘天道有缺’的古老传言有关。仙子对此极为重视,曾言若是黑潮再次大规模爆发,恐怕整个仙域现有的秩序都将面临严峻挑战。”
“天道有缺?”厉擎山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这倒是与他的某些猜测不谋而合。
谈话间,莲舟已飞至仙城西侧一片灵秀山脉之中。但见云霞缭绕之间,一片依山傍水的精致园林显现出来,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奇花异草遍地盛开,仙泉潺潺,灵鹤飞舞,环境清幽雅致,与外界仙城的繁华喧嚣恍若两个世界。入口处一方白玉牌匾,上书“瑶台别苑”四个娟秀却蕴含道韵的大字。
莲舟在别苑门口缓缓降落。早已有数名身着淡雅衣裙、气质出众的瑶池女弟子在此等候。
见到厉擎山和柳知薇下来,为首一位气质沉稳、修为已达天仙巅峰的女弟子连忙上前,盈盈一拜:“晚辈瑶池执事弟子曲兰心,奉静池仙子之命,在此恭迎前辈大驾。仙子已在‘静心斋’备好香茗,等候前辈。”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厉擎山和他脚边好奇张望的阿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敬畏,但礼仪无可挑剔。
厉擎山微微颔首。
在曲兰心和柳知薇的引路下,厉擎山步入瑶台别苑。苑内布置更是巧妙,一步一景,暗合阵法自然,灵气氤氲成雾,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
穿过几条回廊,路过几片仙葩药圃,一行人来到一处临水的雅致精舍前。精舍以紫竹搭建,清幽古朴,门楣上挂着“静心斋”的匾额。
斋门敞开,淡淡的、能宁心静神的檀香气息飘散出来。
静池仙子正跪坐在一张古雅的茶案后,案上摆放着一套看似普通、实则道韵天成的紫砂茶具。她今日换了一身素雅的居常道袍,未施粉黛,青丝简单挽起,少了几分在随波亭时的雍容华贵,却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清丽与恬淡。
见到厉擎山到来,她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婉平和的微笑,伸手指向对面的蒲团:“厉道友来了,请坐。荒野陋室,粗茶一盏,还望道友勿怪。”
态度自然随意,仿佛招待一位相识多年的老友,丝毫没有因厉擎山方才展现的惊天手段而显得局促或过分热情。
厉擎山也不客气,坦然入座。阿黄则好奇地趴在斋外走廊上,打着哈欠,眯着眼晒起了太阳,自有女弟子乖巧地送上灵果点心给它。
静池仙子亲手执壶,为厉擎山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汤。茶汤呈琥珀色,清澈见底,并无茶叶沉淀,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凝聚了天地清气的幽香弥漫开来,令人闻之神魂舒坦。
“此乃瑶池独有的‘净心悟道茶’,千年方能采摘一次,于静心凝神、感悟天道微有裨益,道友尝尝。”静池仙子微笑道。
厉擎山端起茶杯,轻嗅一下,便知此茶不凡,乃是以特殊手法培育,蕴含一丝微弱的先天清净道韵,对于修行者而言确是难得之物。他浅尝一口,点头赞道:“好茶。仙子有心了。”
静池仙子微微一笑:“道友喜欢便好。”她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品了一口,方才放下茶杯,神色稍稍郑重了几分,看向厉擎山:“方才仙城之危,多谢道友出手,挽救万千生灵于涂炭。此乃大功德。”
厉擎山摆了摆手:“恰逢其会,举手之劳罢了。仙子邀我前来,想必不止是为了请我喝茶道谢吧?”
静池仙子颔首,轻叹一声:“道友快人快语,那妾身便直说了。今日之祸,看似偶然,实非偶然。积秽谷万载污秽沉积不假,但若无外力刻意引导、并以邪恶仪式唤醒那丝沉寂的古魔残意,绝无可能爆发得如此猛烈、如此具有针对性。”
她玉手轻挥,一道水镜光幕在茶案上空浮现。光幕中显现出一些模糊残缺的画面:似乎是一个隐藏在阴暗处的祭坛,几个身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在举行某种仪式,周围堆满了各种邪恶污秽的材料,而祭坛的中心,正是一缕微弱却顽强跳动的、与那古魔残意同源的黑暗气息!
“这是我瑶池弟子付出不小代价,才从一处疑似黑潮余孽据点获取的残缺信息。”静池仙子语气凝重,“近千年来,仙域各地,类似的小规模异动、邪祀仪式时有发生,虽然大多被及时扑灭,但其频率和规模,却在缓慢而持续地增加。它们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积蓄力量。”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她看向厉擎山,美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凌霄宝殿对此的态度,道友想必也已见识。玉宸仙君秉承太上道尊之意,笃信天道自然,盈亏有数,对此类‘未超越阈值’的异动,几乎从不主动干预,甚至……禁止我等大宗门过度干预,以免‘扰乱天和’。”
厉擎山闻言,嗤笑一声:“好一个‘扰乱天和’。怕是那天道罗盘推演出的结果,便是如此吧?”
静池仙子眼中讶色一闪:“道友也知道天道罗盘?”
“刚去见过那玉宸仙君,和他那宝贝罗盘聊了几句。”厉擎山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静池仙子却心中剧震!她去见玉宸仙君?还和天道罗盘“聊了几句”?那可是凌霄宝殿的最高机密,连她都只是隐约知晓其存在而从未得见!这位厉道友的来历和手段,果然深不可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波澜,苦笑道:“看来道友已深知根源。的确,玉宸仙君乃至其背后的太上道尊,对天道罗盘推演的结果深信不疑。他们认为,黑潮余孽亦是天道循环一部分,其滋生与湮灭自有定数,强行干预,反会引发更大的、不可预测的变数。甚至……他们可能认为,我等对黑潮的担忧与戒备,本身就是在‘助长变数’。”
“迂腐不堪。”厉擎山评价道,“若天道真能算尽一切,又何必需要修行?顺势而为并非错,但若对明显危害众生、动摇根基的恶患也视而不见,那便是愚蠢了。”
“道友所言极是。”静池仙子深表赞同,随即神色愈发凝重,“而据我瑶池古籍记载以及多方查探,我们怀疑,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一些残存的古魔余孽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我们怀疑,可能有‘外界’的力量,在暗中引导、甚至……滋养着这些本该逐渐湮灭的古老邪恶。其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撬动仙域如今的秩序,从中渔利!”
“外界的力量?”厉擎山目光一凝,“来自其他空间?”
静池仙子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只是猜测,尚无确凿证据。但仙域并非唯一的上界,三十六天之外,尚有无尽混沌虚空,传说其中存在着其他不逊于仙域、甚至更加古老诡异的世界。而上古黑潮的爆发,据最古老的零星记载,其源头就疑似与‘外界’有关。”
她看向厉擎山,目光灼灼:“道友神通广大,超乎想象,见识亦非我等所能及。不知道友……对此有何看法?可知晓有哪些‘外界’力量,会对仙域抱有如此大的恶意与企图?”
厉擎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若有所思。
其他空间的力量渗透? 这倒是一个新的思路。 他所经历的那几处空间,神域、妖域、魔域……似乎各有各的问题,其原神状态也大都异常,若真有某个或某几个空间的力量在暗中搞鬼,试图侵蚀仙域,倒也并非不可能。
尤其是那“黑潮”的气息,给他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似乎与他之前在某个空间感知过的某种负面力量,有那么一丝丝微弱的同源性……
只是,线索太少,还难以确定。
“此事,我需再观察。”厉擎山没有给出肯定答案,“若真有外界黑手,迟早会露出马脚。”
静池仙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无论如何,道友若能对此事稍加留意,便是仙域苍生之幸。我瑶池愿与道友共享所有关于黑潮及异动的信息。”
这便是明确表达结盟与合作的意愿了。
厉擎山不置可否,只是道:“信息可送来。至于如何做,我自有分寸。”
静池仙子知趣地不再多言,再次为他斟满茶:“多谢道友。”
就在这时,斋外传来曲兰心的声音:“仙子,凌霄宝殿派人送来请柬。”
静池仙子微微挑眉:“呈上来。”
曲兰心捧着一张紫金镶玉、散发着浩瀚威严气息的请柬走了进来。
静池仙子接过,打开一看,神色微动,随即递给厉擎山:“道友请看。”
厉擎山扫了一眼。请柬是以凌霄宝殿和玉宸仙君的名义发出,正式邀请各方势力代表,三日后于凌霄宝殿正殿,举行“瑶池仙宴”暨“仙域论道大会”的开幕大典。言辞官方,气场十足,仿佛白日那场险些毁掉小半个仙城的灾难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是在请柬末尾,附加了一行小字:“特恭请厉擎山道友莅临,位列上宾。”
“呵。”厉擎山轻笑一声,将请柬丢回桌上,“这玉宸仙君,倒是沉得住气。”
刚被自己怼过,转头就又发来正式邀请,还特意点名“上宾”,这脸皮和心态,倒是符合他那“天道无情”的做派。
静池仙子道:“论道大会牵扯甚广,涉及未来千年仙域资源划分与势力平衡,即便是凌霄宝殿,也无法轻易推迟或取消。白日之事,恐怕会被他们强行压下,定义为一次意外的‘地脉秽气爆发’。”
厉擎山对此并不意外:“你们打算如何?”
静池仙子明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大会照常参加。但这正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当着仙域所有顶尖势力之面,将黑潮隐患之事,摆到明面上的机会!即便无法立刻改变凌霄宝殿的态度,也要让所有宗门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届时,还需请道友……”
她话未说完,厉擎山便抬手打断:“你们想如何,是你们的事。我对此等聚会,兴趣不大。”
他站起身:“茶喝过了,消息也听到了。若无他事,我便告辞了。”
他对仙域内部的权力博弈、资源划分毫无兴趣,若非涉及可能与其他空间相关的线索,他连这论道大会都懒得关注。
静池仙子见状,心中虽有些失望,但也知无法强求,连忙起身相送:“既如此,妾身也不便多留道友。日后若有关键信息,必第一时间奉上。道友在仙城若有任何需要,瑶台别苑随时为道友敞开。”
厉擎山微微颔首,唤上阿黄,便欲离开。
刚走出静心斋,却见柳知薇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玉盒,恭敬道:“前辈,仙子吩咐,将此物赠予前辈,或对前辈身边灵犬有所裨益。”
厉擎山目光一扫,玉盒中是一枚通体赤红、散发着精纯至极火系本源力量的丹药,品阶极高,显然是瑶池珍藏的宝贝。
阿黄顿时眼睛一亮,尾巴摇得飞快,眼巴巴地看着厉擎山。
厉擎山笑了笑,也不推辞,接过玉盒:“代我谢过仙子。”
说罢,带着迫不及待的阿黄,化为一道青光,瞬息远去。
静池仙子站在斋前,望着厉擎山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曲兰心在一旁低声道:“仙子,这位厉前辈……真的会帮我们吗?”
静池仙子轻轻一叹:“这般人物,心思岂是我等所能揣度?他肯收下丹药,便是一份善缘。至于能否请动他……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至少,有他在,仙域这潭死水,终于起了波澜。而这潭水下隐藏的污秽,也终有被搅起、见光的那一天。”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凌霄宝殿的方向,变得深邃而坚定。
三日后,论道大会,或许将不再是以往那般和风细雨、暗藏机锋的场面了。
风雨欲来。
(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