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云层间颠簸，像片被风吹打的落叶。
青澜靠在船舷边，望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河。魔种在体内蛰伏，像揣了块冰，又像窝了团火。他能感觉到灼璃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背上，那目光太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再看，”他头也不回，声音哑得厉害，“小爷脸上能开花？”
没有回应。
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清虚真人在船头操控飞舟，时不时回头瞥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团乱麻。
终于，青澜忍不住转身。
灼璃就坐在他不远处，脸色还是白得吓人，肩头的伤简单包扎着，渗出血迹。她看着他，眼神空洞，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您到底在看什么？”他莫名烦躁。
灼璃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梦呓：“我在看......我捡回来的那条小蛇跑哪去了。”
青澜心头猛地一抽。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学会化形，变得太急，留了条尾巴尖藏不住。灼璃笑得前仰后合，戳着他额头说：“我们小青澜这是要当半蛇仙？”
那时她眼底有光，亮得像星子。
现在那光熄了。
“早死了。”他别开脸，硬邦邦道，“被您亲手捅死的，忘了吗？”
灼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那目光太沉，太痛，像钝刀子割肉。
飞舟忽然剧烈一震！
“晦气！”清虚真人在船头骂了一句，“玄狼族的狗鼻子真他娘灵！”
只见下方山林间，数十道狼影正穷追不舍。为首那头巨狼尤其醒目——瞎了只眼，獠牙外翻，正是玄狼族三长老！
“小杂种！”三长老咆哮着掷出一柄骨矛，“还我儿命来！”
那骨矛带着凄厉尖啸，直取青澜心口！
青澜金瞳一厉，寂灭魔雷本能凝聚——
“别动！”灼璃却猛地扑过来，用未受伤的肩膀硬生生撞开他！
骨矛擦着她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您又......”青澜又惊又怒。
可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灼璃脸上的血痕下，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渗出——不是血，是泪。鲜红的，滚烫的，像熔化的朱砂。
血泪。
一滴，两滴，砸在飞舟甲板上，洇开刺目的红。
“够了......”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每一个字却重若千钧，“青澜，够了。”
他看着那两行血泪，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因为贪玩误入禁地，被守山妖兽所伤。那时灼璃一边骂他“不省心的小混蛋”，一边抖着手给他上药。他疼得龇牙咧嘴，却看见她偷偷别过脸去擦眼睛。
他当时还笑她：“师尊您怎么哭了？我都没哭！”
她气得拧他耳朵：“谁哭了？是风大迷了眼！”
现在没有风。
只有她无声淌下的血泪，和眼底彻骨的绝望。
“我试过了......”她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真的试过了......”
试过把他从魔道边缘拉回来，试过相信他心性未泯，试过一次次原谅他的失控。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魔气、眼神冰冷的少年，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当年那条会缠着她手腕撒娇的小蛇了。
那个会在她生气时偷偷摘果子哄她的小徒弟，那个会在雷雨天抱着枕头钻她被窝的小崽子，那个信誓旦旦说要永远保护她的小傻子......
都不见了。
被她亲手弄丢了。
“师尊......”青澜下意识伸手想擦她的泪，却被她轻轻避开。
那避开的动作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
飞舟又是一震，更多的狼影围拢上来。清虚真人在船头布下结界，骂声越来越急。
可这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纱。
青澜只看得见灼璃脸上的血泪，只听得见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青澜，我们......”
她后面的话被狼嚎吞没。
但他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
回不去了。
云层之上，墨渊虚影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指尖的噬星核红得发亮。
“时机正好。”他低笑，“心死道消，魔种当立。”
飞舟在狼群围攻下摇摇欲坠，而船尾的师徒二人，一个泪已流干，一个心如死灰。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澜袖中那半只酱肘子，正悄然化作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