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山风带着丝丝凉意,卷起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在古老的石阶上打着旋儿。剑门宗的银杏又落了一季,金灿灿的叶子如同铺就了一条华丽的锦毯,从山脚一直延伸至巍峨的山门。这片金黄中,偶尔还能看见几片尚未褪尽绿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般的光泽。
王哲静静地站在藏经阁的顶楼,斑驳的木窗透进缕缕阳光,在他身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的手中握着一枚已经泛黄的剑穗,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那是白怡雪多年前亲手为他绣制的,每一个针脚都细致入微,小小的字依旧清晰可见,只是边缘处已经有些磨损。他记得那是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白怡雪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专注地穿针引线......
王叔,山门外有位公公求见,说是宫里来的。李安君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打破了这份宁静。少年的嗓音虽然还带着几分稚嫩,却已经显露出沉稳的气质,这让王哲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李平安。他记得与李平安第一次相见,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样的声线。
王哲收回飘远的思绪,将剑穗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那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珍贵的回忆:知道了。
他缓步下楼,木制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院子里,李安君正背着手站在那儿,目光投向山门外那道显眼的紫色身影。王哲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那身华丽的紫袍,那张保养得宜却苍白无须的脸庞,即便是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依然熟悉得如同昨日才见过一般。
九千岁大驾光临,剑门宗蓬荜生辉。王哲走上前去,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半分波澜。山风拂过,卷起几片银杏叶在他们之间打着转。
紫袍太监——如今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微微躬身行礼。虽然位极人臣,却依然保持着当年在宫中的规矩。他的声音依旧尖细,只是比从前多了几分岁月磨砺的沧桑:二公子......哦不,现在该叫王掌门了。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陛下有请,还请随老奴入宫一趟。
王哲定定地看着他,思绪却飘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时的老太监还不是如今这般威风八面的九千岁,只是个穿着紫布衣裳的跟班。他记得老太监就坐在偏殿的门槛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给他讲述着师父、金帝和木大将军的往事。那时的老太监眼里还带着几分慈祥的温度,而如今,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深宫打磨出的锐利与冰冷。
陛下宣召微臣,不知有何要事相商?王哲微微欠身,恭敬地向传旨太监询问道。
九千岁面露难色,低声道:回王爷的话,老奴确实不知内情。只是...他略显犹豫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继续道:今日宫中来了不少朝中重臣和各方势力的首脑人物,看那阵势,恐怕是要商议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王哲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颔首。他转向站在一旁的李安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安君,我此去宫中,不知何时能回。宗门的大小事务,就暂且交给你打理了。若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可以直接去找你小姨请教,她这些年虽然不问世事,但处理宗务的经验却比你丰富得多。
王叔请放心,弟子一定不负所托。李安君郑重地拱手行礼。当他抬头时,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王哲鬓角那些新添的白发上——这些年来,王叔的头发越来越白,就像是被寒冬的霜雪一层层染过似的,他记得二十年前的王叔,那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却已经显露出岁月的沧桑。
就在这时,白怡雪从内院缓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件做工精致的厚实披风。她柔声道:最近天气转凉,还是带上这个吧。说着,她熟练地为王哲系好披风的带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说不尽的温柔。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分明藏着深深的牵挂与担忧。
我会尽早回来的。王哲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
白怡雪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也习惯了用沉默的等待来回应他每一次的承诺,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彼此都懂。
离开剑门宗后,王哲独自乘坐着宫中派来的飞辇。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陷入了沉思。中州城比二十多年前确实繁华了太多,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鳞次栉比,来往的行人脸上都带着安居乐业的笑容。这份来之不易的太平景象,是用师父、师兄和大嫂的性命换来的,他王哲此生此世都不敢忘记,每一处热闹的街角,似乎都能看到当年浴血奋战的身影。
飞辇落在皇宫的太和殿前,九千岁引着他往里走。刚踏入大殿,王哲就皱起了眉——殿内站满了人,密密麻麻,气息浑厚,显然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他目光缓缓扫过大殿,看到了烈火宗的现任掌门——那个曾经被他教训过的少宗主,如今已是须发斑白,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看到了衍天宗的长老,手持古朴的罗盘,眉头紧锁,神色间透着忧虑;甚至看到了北境军的将领,一身戎装英武不凡,腰间佩剑还带着北境特有的风沙气息,仿佛刚从战场归来。
这些人物,每一个都是中州大地上赫赫有名的存在,跺跺脚都能让一方震动。此刻却齐聚在这金銮大殿之上,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氛围,显然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哲儿!
龙椅上的金帝一眼就认出了他,原本威严庄重的面容瞬间舒展开来,眼中流露出长辈特有的慈爱。金帝亲切地招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快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王哲稳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金帝简单拱手示意,没有行那些繁文缛节。金帝对此毫不在意,反而细细端详着他,目光中满是感慨: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莽撞的少年,整天追着你师兄打闹。一转眼,竟已成了剑门宗的掌门,连鬓角都染上了风霜。说到这里,金帝的语气越发柔和,你师父若是看到你现在的成就,定会高兴得连饮三大坛美酒。
提及恩师,王哲的眼神明显黯淡了几分,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金帝深知他的性格,也不再多说闲话,转而神色一肃,对着殿内众人郑重说道:诸位爱卿,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实有要事相商。他略作停顿,声音陡然提高,字字铿锵:近日异族频频异动,边境冲突不断升级,看这态势,恐怕又要掀起一场惊天大战,其规模之巨,堪比二十多年前那场生灵涂炭的惨烈之战!
殿内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有人面露惊色,有人眉头紧锁,还有人眼中闪过恐惧。二十多年前那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大战,至今仍是众人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谁都不曾遗忘分毫。
陛下,衍天宗那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快步上前,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他恭敬地拱手行礼道:近日我宗弟子彻夜观测天象,发现北方星域异象频现,星辰移位,紫微黯淡,更有血色光晕显现,此等凶兆在典籍中记载乃大凶之相啊!
正是为此事召诸位前来。金帝面色凝重地点头,深邃的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随即沉声吩咐道:宣衍天宗陈胜天长老觐见!
不多时,殿外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两名身着金丝云纹道袍的内门弟子神情肃穆,正小心翼翼地推着一辆古朴的木质轮椅缓步入殿。轮椅上坐着的老者被缓缓推至龙椅旁的客座,整个过程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站在殿下的王哲瞳孔骤然收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三个月前,他代表剑门宗前往衍天宗拜访时,陈长老还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身仙风道骨之姿令人敬仰。那时陈长老还亲切地握着他的手,称赞他剑门宗后继有人,言犹在耳。怎么短短三月未见,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只见轮椅上的陈胜天长老已完全变了个人:原本银白的发丝如今灰败枯槁,如同冬日里被霜打的野草;曾经红润的面容现在布满了深深的沟壑,皮肤干瘪得几乎紧贴在骨头上;露在道袍外的手臂肌肉萎缩得不成样子,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溃烂流脓。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沙哑刺耳,如同砂纸摩擦:老臣...见过...陛下...
金帝见状,面色愈发阴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沉声道:陈长老,难为你了。殿内气氛一时凝重得几乎要凝固。
陈胜天缓缓摇了摇头,他浑浊无神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雾霭,目光迟缓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定格在王哲身上。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但干裂的嘴唇只能勉强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王掌门......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王哲只觉喉头发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陛下命我来......陈胜天突然深吸一口气,这口气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老道我......耗尽毕生修为......折损了整整五十年的寿元......才勉强窥见......天机的一角......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急切与疯狂:外域妖魔作乱......绝非偶然!是天道......是天道在背后操控!它要维持那个所谓的......宿命平衡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陈长老莫非疯了?!天道怎会......
维护平衡?二十年前那场大劫死了多少人?这算什么平衡!
陈胜天对众人的议论充耳不闻,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从前......人族弱小......天道便暗中相助......如今我们强大了......它就扶持异族来打压......它要把我们......永远......永远困在这个平衡里......让我们永远......不得翻身......
荒谬绝伦!一位长老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是真的......陈胜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天道的眼睛......它在......在笑......
他猛地捂住喉咙,原本灰白的脸色瞬间涨得紫红,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陈长老!
快救人!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几名修士急忙上前想要施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挡了回来,任凭他们如何发力都无法靠近半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狂风大作,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转眼间就遮蔽了整个天空。震耳欲聋的雷声此起彼伏,一道道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翻滚穿梭,刺目的电光将殿内众人惊恐万状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呃......啊......陈胜天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的嘴巴大张着,眼球不断上翻,最后只剩下可怖的眼白,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王哲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曾经德高望重的老者,只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逝去的亲人面孔一个个在脑海中闪现——慈祥的师父临终前那不甘的眼神,师兄的惨状,大嫂决绝的背影......难道他们都不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而只是被这残酷的天道平衡随意丢弃的棋子?这所谓的道义,竟比战争还要残忍千万倍!
轰隆!!!
一道震彻九霄的惊雷骤然劈落,刺目的电光几乎要将整个大殿的穹顶劈开。那雷霆之力如此之近,仿佛就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就在这惊雷炸响的瞬间,端坐在轮椅上的陈胜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这位往日里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老者,此刻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先是布满皱纹的皮肤如同蜡油般融化剥落,露出下面已经发黑的肌肉组织;继而肌肉纤维一根根断裂消融,化为一缕缕黑烟;最后连那森白的骨骼也开始粉碎,变成一捧灰白的粉末。整个恐怖的过程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曾经威震一方的陈胜天,竟就这样化作了一滩冒着刺鼻气味、不断翻涌着气泡的黑色粘稠液体,甚至连他身下那把特制的轮椅都被腐蚀出了几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死寂。
大殿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被这超出常理的恐怖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有人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更有人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连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砰!!!
一声巨响打破沉寂,只见龙椅上的金帝猛然拍案而起。这位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双目赤红如血,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暴戾气息。他一把抽出腰间那柄象征着人族气运的人皇剑——这把传承千年的神兵此刻竟剧烈震颤起来,剑身上流转的血色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也在为这不公的天道愤怒嘶吼。
我去你妈的狗屁苍天!金帝的怒吼如同九天雷霆,在整个大殿内轰然炸响,你到底要把我人族逼到什么地步?!
他高举人皇剑直指苍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人族能有今日,是踏着多少先烈的尸骨走过来的?!从远古时代茹毛饮血的原始部族,到建立起这泱泱王朝;从被妖兽追得东躲西藏的蝼蚁,到如今能守护一方安宁;从只能在长城内苟延残喘,到现在敢于主动出击对抗外敌......哪一步不是用万千子民的血肉铺就的?!
你说要平衡?你说要宿命?金帝的声音嘶哑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血的双眼中燃烧着压抑多年的怒火,二十多年前,北境战场上的皑皑白骨可曾答应?!那些被你无情牺牲的修士英魂可曾答应?!他猛地拍案而起,龙袍翻飞间,整座大殿都在震颤,朕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不答应!永远都不会答应!
轰隆隆——
天际骤然炸开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紫色的电光将昏暗的朝堂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雷暴,仿佛苍穹都被这股怒意撕裂。厚重的乌云像打翻的墨汁般翻涌不息,原本明亮的白昼顷刻间化为令人窒息的黑暗,仿佛整个天穹都要倾塌而下。
好!好得很啊!金帝怒极反笑,那笑声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雷声中显得格外苍凉,既然天道不仁,要战便战!我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绵延万载,何曾向谁低过头?他突然转身,龙靴踏碎玉阶,对着殿外厉声喝道:王承金!立刻以朕的名义,向四大王朝发出共主诛天令!告诉那些老东西,要么联合抗天,要么就等着被天道一个一个收拾!
陛下三思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踉跄着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古往今来,与天道抗衡者皆形神俱灭啊!这、这是要让整个人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万劫不复?金帝缓缓转身,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满朝文武,最后定格在那名老臣身上。他忽然冷笑一声,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坐在龙椅上等死就不算万劫不复?今日天道能拿陈长老的命来下棋,明日就能拿在座的诸位当弃子!后日就能放任异族铁骑践踏中州山河!他猛然拔高声音,字字如雷:与其跪着等屠刀落下,不如站着拼个鱼死网破!
他缓缓举起那柄象征着人族至高权柄的人皇剑,锋利的剑刃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冽寒光,剑尖直指九霄云外的苍茫天穹,声音如同闷雷般在殿内回荡:天下大势已然倾轧在即,苍生危如累卵,今日在此,若有愿与我一同挽此将倾之天者,请——举剑!
偌大的殿宇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变得几不可闻。
在场众人无不是一方豪强,此刻却都低垂着头颅,神色阴晴不定。对抗天道,这四个字的分量实在太过沉重,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在座诸位都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宗门覆灭,也许是血脉断绝,更可能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万劫不复之局。
王哲立在人群之中,只觉得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战栗,十指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陈胜天最后那番话语,就像一把尘封多年的钥匙,毫不留情地撬开了他心底最深处那道早已结痂的伤疤。那些刻意遗忘的残酷真相如潮水般涌来:原来师父当年并非自愿殉道,而是被无情的天道所舍弃;原来师兄并非为除魔卫道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是沦为了天道维持平衡的弃子;原来大嫂并非力竭而亡,而是被这该死的宿命生生扼杀!
二十余年的隐忍蛰伏,二十余年的刻苦修行,二十余年的自欺欺人......在这一瞬间,他精心构筑的心防轰然崩塌。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师父临行前那个意味深长的回眸,那双浑浊老眼中交织着期许与不舍的复杂神采;师兄留下的那张血迹斑斑的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跳动;大嫂转身离去时那一抹令人心碎的浅笑......这些被他刻意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痛楚,那些无处宣泄的愤怒与不甘,此刻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突然爆发,炽热的岩浆冲破层层禁锢喷薄而出,再也不想、也不能继续压抑。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用最珍贵的生命,去换取那虚无缥缈的所谓平衡?
凭什么这冰冷无情的天道可以肆意玩弄众生的命运?
凭什么这一切就该如此不公?
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时刻,大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缕呼吸都清晰可闻。突然间,一个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穿透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北境军阵营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正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站起身来。他那布满岁月沟壑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长刀,刀刃虽因年代久远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却依然透着令人胆寒的锋芒。
呵,这么一个个的都把剑留着回家当筷子吃饭啊?老将军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不已,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我儿战死在那片尸骨遍地的北境沙场,我孙儿牺牲在长城之外的冰天雪地......说到这里,他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我这条老命早就该随他们一同去了!与其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豁出这把老骨头,与这无情的天道好好地斗上一斗!
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呼喊在殿内回荡。有人带头,便有人响应。衍天宗的白须长老一言不发地举起手中的拂尘,银丝在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无言的支持。烈火宗的掌门人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烛火下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抬起了原本低垂的头颅,眼中的犹豫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视死如归的决然之色。
我愿参战!
算我一个!
他娘的,拼了这条命又何妨!
一时间,大殿内兵器出鞘之声此起彼伏。赤红的火光、幽蓝的灵光、耀眼的金芒......各种灵力光华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殿内积聚多时的阴霾一扫而空。王哲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份勇气和决心都吸进肺腑。他缓缓伸手,握住了背后那柄从未出鞘的灵剑——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剑匣中最后一件遗物,二十余年来他始终不忍动用,将其视为最后的念想。
长剑出鞘的瞬间,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大殿,余音绕梁不绝。犹如秋水般澄澈的剑身上,倒映着他布满血丝却又异常坚定的双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师父,师兄,大嫂......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些逝去亲人的名字,你们看见了吗?还有人记得你们,还有人愿意为你们讨回这个公道。
他将长剑高举过头顶,剑尖直指苍穹,仿佛要将这片天空都刺穿。
我王哲,今日誓要力挽天倾!
这声音不算洪亮,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信念,宛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金帝望着满殿高举的兵刃,注视着王哲眼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忽然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中竟带着几分少年意气,恍如当年他与李修缘、木虎三人共闯蛮荒时的豪迈洒脱,仿佛时光倒流,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每一声都掷地有声,饱含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与决心。他猛地高举手中的人皇剑,剑身在电光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芒。诸位爱卿,随朕——
诛天!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响,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冲破殿宇穹顶,直上那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的苍穹。那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仿佛连时间都为之一滞。
雷声愈发震耳欲聋,如同万千战鼓齐鸣;闪电也更加刺目耀眼,将昏暗的天地照得如同白昼。狂风呼啸间,整个皇城都在为之震颤,仿佛在预示着这将是一场改写历史的旷世之战。
殿内众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兵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们的眼神坚定如铁,没有半分迟疑与退缩。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前方等待的很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是永世不得超生的绝境。
但他们更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远比生命更为珍贵。比如那被践踏多年、迟来的公道;比如那不容亵渎、必须用鲜血扞卫的尊严;比如那代代相传、刻在骨子里的信念与荣耀。此刻,他们选择用生命来守护这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那些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才换来的太平盛世,那些无数英烈抛头颅洒热血才筑就的和平年代,绝不能就这样被无情夺走,绝不能就这样被黑暗势力所践踏。王哲用力握紧剑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可见,他目光如炬地望着窗外翻腾的乌云,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意,那笑意中蕴含着深沉的恨意与不屈的斗志。师父,师兄,大嫂,请你们在天之灵好好看着,看着这个曾经让你们失望的弟子,这个曾经没能守护住亲人的软弱之人。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们失望,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这一次,我们要一起,与这不公的天道抗争到底,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撕破这黑暗的天幕,为世间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