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窗帘缝隙时，郁玖鸢终于动了动。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坐了太久，尾椎骨传来阵阵钝痛，像被细密的针反复扎着。
指尖无意识绞着的丝绸窗帘已经起了毛边，银灰色的丝线缠在指节上，勒出几道浅浅的红痕，像某种无声的标记。
别墅里静得可怕。
张妈大概是被容笙寒支使着回了主宅，连平日里总会飘来的饭菜香都消失了。
只有墙上的古董摆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敲在人的心坎上，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郁玖鸢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理清脑子里乱麻般的思绪。
系统面板就在意识深处悬浮着，容笙寒那栏的“100”亮得刺眼。
攻略完成度100%，意味着她在这场游戏里已经赢了，至少在他身上是这样。
按照她一贯的行事准则，此刻应该利落抽身，将注意力转移到尚未完成的目标上。
比如好感度卡在46的林燕然，或是始终维持着完美距离的谢哲成。
可她没有。
她窝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卧室里，任由自己被莫名的情绪淹没。
这太不像她了。
记忆忽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第一次在学生会办公室见到容笙寒时，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笑着递过来一杯手冲咖啡，说“郁会长，久仰”。
那时她只当他是又一个想借着容家势力攀附的角色，漫不经心地接过来，指尖却被杯壁的温度烫了一下。
后来在圣樱学院的林间小道上，他替她挡开失控的自行车，手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擦伤。
她递过创可贴时，他却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点玩味：“郁会长，就用这个打发我？”
再后来……是无数个纠缠的夜晚，是他在她耳边低语的名字，是他失控时眼底的偏执，是他替她解决苏家麻烦时的不动声色，是她生病时守在床边的耐心……
这些画面像碎片，拼凑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容笙寒，也拼凑出一个越来越陌生的自己。
她习惯了他的存在。
习惯了他身上的乌木香，习惯了他看她时带着笑意的眼睛，习惯了他总能轻易看穿她的伪装，习惯了……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
这种习惯，比任何攻略技巧都更让人心慌。
就像精心搭建的城堡，忽然被人悄悄抽走了一块砖，表面看起来依旧坚固，地基却已经松动。
而她明知如此，却迟迟不肯动手修补，甚至……隐隐期待着它彻底崩塌的那一刻。
是啊，她在纵容自己。
纵容自己对他产生超出“攻略目标”的关注，纵容自己在他面前流露真实的情绪，纵容自己……开始思考“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感情是什么？
对郁玖鸢来说，那是比系统任务更难懂的存在。
元絮的纯粹，谢哲成的克制，林燕然的别扭，她都能精准地捕捉并利用，唯独容笙寒，他像团流动的雾，让她看不清，抓不住，却又忍不住想靠近。
她对他，到底是征服欲，是依赖，还是……别的什么？
“咔哒。”
门锁转动的轻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郁玖鸢像受惊的兽，猛地绷紧了脊背，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缩。
容笙寒推门进来时，带了一身夜露的寒气。
他没开大灯，只按亮了门口的壁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见飘窗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像被全世界遗弃的猫。
“没吃饭？”他走过去，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郁玖鸢没回头，也没说话。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忽然弯腰，将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她肩上。
羊绒的质感柔软而温暖，瞬间包裹住她冰凉的身体，还带着他身上熟悉的乌木味。
“张妈留了汤，热一热就能喝。”他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望着窗帘缝隙外那片墨色的夜空，“外面下雪了。”
郁玖鸢终于有了反应。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碰到大衣的纽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容笙寒，”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耳语，“你说，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又幼稚，完全不像出自她之口。
容笙寒却没觉得奇怪，他侧过头，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在昏暗中像蝶翼般颤动。
“大概是……某一瞬间，觉得对方和别人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
“说不清楚。”他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可能是他笑的时候，可能是他做事的样子，也可能……只是因为他在你身边。”
郁玖鸢沉默了。
他的答案很模糊，却意外地戳中了什么。
她想起容笙寒替她挡自行车时的侧脸，想起他处理苏家麻烦时的冷静，想起他生病时喂她喝粥的耐心，想起他失控时眼底的偏执……
这些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容笙寒，一个让她觉得“不一样”的存在。
这种“不一样”，让她烦躁，让她不安，却又让她……无法忽视。
“如果……”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如果这种喜欢会妨碍自己呢？”
比如，会让她在攻略其他目标时分心，会让她在博弈中失去冷静，会让她变得不像自己。
容笙寒看着她眼底的挣扎，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动作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那就妨碍好了。”
他的声音落在她的发顶，带着点笃定的纵容：“鸢鸢，你不用永远都那么清醒。偶尔糊涂一次，没关系的。”
温热的呼吸透过发丝传来，带着他身上的暖意。
郁玖鸢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那声音像某种安定的符咒，让她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她没有推开他。
或许，就像他说的，偶尔糊涂一次，也没关系。
至少今晚，她不想再思考什么攻略，什么博弈，什么感情。
她只想这样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的乌木味，听着他的心跳，纵容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安宁里。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簌簌地落在玻璃上，像在为这对各怀心思的人，奏响一曲无声的安眠曲。
而这场游戏，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