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已然成为整个东方乃至世界瞩目的焦点。昔日略显破败的镇守使衙门,如今已挂上了“华夏革新军总司令部”与“山东辽东行政公署”两块沉甸甸的牌匾。城内车马络绎,人员往来皆带着一种区别于旧式官场的雷厉风行与隐隐亢奋。蓝底金星的旗帜在主要建筑上空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新生政权的诞生。
在总司令部宽敞却简朴的议事厅内,一场决定未来走向的最高层会议正在召开。与会者除了高岩、王奎、赵三槐、陈雨顺等核心将领外,还包括了新近吸纳的几位在地方治理、外交律法方面颇具才干的文士,以及“启明”组的李德明、陈念恩。
高岩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沉声道:“山东辽东,已初步入手。然此非终点,实乃起点。我等已与北京伪朝彻底决裂,名为割据,实开新篇。当务之急,是确立根本,稳固根基,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意已决,即日起,成立‘华夏革新军政府’,暂以登州为治所。军政府下设:总参谋部,由王奎负责,统筹军事作战与军队建设;行政总署,负责民政、财政、教育、实业,人选待定;司法总署,负责刑律、诉讼,需即刻草拟符合新时代精神之律法;外交司,负责与外国交涉。”
“此外,设立‘最高咨议会’,由在座诸位及未来吸纳之贤才组成,共商大政方针。”高岩此举,意在建立一个集权与咨议相结合的体制,既保证决策效率,也避免个人独断。
“国不可无法,政不可无名。”一位新加入的老成文士,姓周,原为不得志的候补道员,捻须言道,“总司令既已开府建衙,当有更进一步的名分,以正视听,聚拢人心。或可称‘都督’,或可称‘大元帅’……”
“不。”高岩果断摇头,打断了周先生的话,“眼下,还不是称王称霸的时候。‘总司令’之名,足矣。我们的力量,源于新政,源于强军,源于民心,而非一个虚妄的名号。我们要让天下人看到,我们与那北京城里的皇帝、太后,本质不同!”
他更看重实质的权力与变革的推进。过早追求名分,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也偏离了他“革新”的初衷。
会议迅速敲定了军政府的基本架构和当前首要任务:军事上,巩固防线,整编扩充军队至五个师,并组建专门的海岸防御部队和后勤保障体系;政治上,在控制区全面推行新的行政体系和税制,稳定秩序,发展生产;经济上,全力保障“兴业银行”信用,扩大“辽东贸易总公司”经营,加快自有工矿业建设;技术上,“启明”组与机器局需全力攻关无线电报实用化、改进潜艇及火炮技术。
就在军政府草创,百废待兴之际,外部的压力已如同乌云般层层压来。
最先做出激烈反应的,自然是北京清廷。荣禄在保定得知山东全境易手的消息后,惊怒交加,一面严令袁世凯、宋庆等部在直隶山东边境构筑防线,严防革新军西进,一面以朝廷名义发布措辞更为严厉的讨逆诏书,将高岩斥为“国贼元凶”,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之。同时,清廷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向各国公使寻求支持,试图将高岩定性为“叛乱分子”,从外交上予以孤立。
然而,列强的反应,却远比清廷期望的要复杂和暧昧。
英国驻烟台领事馆内,领事贾礼士(虚构名)正仔细阅读着来自登州军政府外交司的照会文书。文书以中英两种文字写成,行文规范,语气不卑不亢,阐述了军政府成立之缘由,强调其保护外侨生命财产安全、尊重既有条约(除涉及国家主权部分需重新商订外)、维护商业秩序的立场,并希望与各国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令人惊讶……”贾礼士放下文书,对旁边的商务参赞说道,“这个高岩,比他看起来要精明得多。他并没有像太平天国那样盲目排外,反而试图与我们接触。山东的市场、辽东的矿产……尤其是他们似乎掌握的一些独特技术,很有价值。”
参赞点头:“是的,领事先生。北京朝廷已经证明了他的腐败和无能,而这个高岩,至少展现出了效率和力量。在这场博弈中,过早站队是不明智的。我们应该保持接触,观察,获取最大的商业利益。”
类似的讨论,也在天津的各国租界内上演。法国人对高岩控制下的山东煤矿和潜在的市场感兴趣;德国人则对其军工技术,尤其是那神秘的“水下武器”和“空炸炮弹”充满好奇;俄国人则警惕地注视着高岩在辽东的扩张,担心其影响自己在满洲的利益;日本人更是咬牙切齿,旅顺之困未解,又见仇敌坐大,但新败之余,国内还在舔舐伤口,暂时无力大规模干预,只能通过外交途径向清廷施压,并暗中搜集革新军的情报。
一时间,列强形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观望”态势。他们并未立即承认军政府,但也未应清廷要求进行武装干涉,反而纷纷派出级别不同的代表,以“领事”、“商务考察”等名义,前往登州进行“非正式接触”。
这无疑给了高岩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内部的挑战,同样严峻。
占领区面积急剧扩大,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压力。旧有的官僚体系被打破,新的行政体系尚未完全成熟,难免出现政令不畅、效率低下甚至贪腐的苗头。虽然高岩以铁腕手段处置了几起旧吏舞弊和新官员贪墨的案件,但根除积弊非一日之功。
土地改革和税制革新触及了众多旧士绅的利益,虽然大部分贫苦百姓得益,但暗中的抵抗和怨言从未停止。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士绅武装叛乱,虽然很快被革新军镇压下去,但也消耗了宝贵的兵力和精力。
最大的隐患,来自于急速扩编的军队。五个师的庞大编制,意味着大量新兵和收编的旧军队人员涌入。尽管核心骨干仍是原新军体系,但成分复杂带来的思想不纯、纪律松弛等问题开始显现。王奎和赵三槐等人不得不投入大量精力进行整训和思想教育,强调“为何而战”,但效果需要时间。
这一日,高岩正在批阅各地送来的公文,王奎与赵三槐联袂求见,两人脸上都带着凝重之色。
“总司令,西线袁世凯部近日调动频繁,似有主动出击的迹象。我军新编各师战力参差不齐,防线漫长,压力很大。”王奎首先汇报军情。
赵三槐则补充道:“内部也不太平!刚接到报告,莱州那边有几个被收了田的士绅,暗中勾结一伙土匪,袭击了咱们的税卡和分田工作队,死了几个弟兄!虽然匪首已被击毙,但影响很坏!”
高岩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内外交困,正是此刻的真实写照。
“袁世凯那边,以防御为主,利用工事和炮火优势,挫其锐气即可。他新建陆军家底不厚,不敢真拼命。重点还是内部!”高岩目光锐利,“乱世用重典!对于任何敢于武力对抗新政、残害我工作人员者,无论背后是谁,一律视为叛匪,坚决剿灭,株连首恶!同时,行政总署要加快基层组织的建设,把我们的政策、我们的道理,深入到每一个村镇!”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略显喧嚣却生机勃勃的登州城。
“我知道,现在很难。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朝廷和列强,内部是百废待兴和潜藏的敌人。我们就像在狂风暴雨中航行的一条新船,到处都是漏洞。”
他转过身,看着王奎和赵三槐,语气坚定无比:
“但我们必须撑下去!我们没有退路!北京那个朝廷,已经救不了中国!能扛起这面旗的,现在只有我们!”
“告诉所有弟兄,也告诉所有支持我们的人,眼下的困难,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只要我们自己的拳头够硬,内部够团结,方向不出错,就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他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和力量,驱散着弥漫在众人心头的阴霾。新鼎已立,虽四面楚歌,但执鼎者,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前方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革新之火,既已燎原,便唯有向前,直至烧出一个崭新的天地。